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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則聲明反而引起猜測:案件背後是否還有別的力量的推動?
如果事件有所進展,明確具有刑法第七十七條關於“擾亂朝憲”的行爲,性質就嚴重了。該案件是以“未遂”論處,還是以“預謀”論處,僅從新聞報道中還無法加以判斷。本多想起勳強使他閱讀的《神風連史話》,如今勳又被稱爲“昭和神風連”,不能不使他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當天夜裏,清顯出現在本多的夢中,他像是呼喊救命;又像是哭訴自己夭折的命運。本多夢醒之後,下了決心。
——本多在法院裏,也許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比起往昔來,別人對他的評價似乎有些下降,自打秋天東京出差回來,同僚之間的交往和接觸也變得冷淡了。大家認爲,本多人變了,或許出現家庭和女人的問題了吧?他那備受推崇的聰明才智也受到懷疑。院長敏銳地感知到此種空氣,他本來就對本多的聰穎最爲賞識,因而感到十分傷心。
假若世俗的人們將夢想的詩情歸結於女人,那麼同僚們將秋天到東京出差的本多所染的病症,看作來自女人問題,這種直觀將此種病症當作了一種詩意的表現,這一點大致是不錯的。本多脫離理智的軌道,誤入一條荒草離離的感情的小道,這種準確的直觀實在是不平凡的。不過,如果是二十多歲的青年則情有可原,但本多早已不是發生這種人爲事故的年齡了,所以責難也多半集中於這一點上。
在這個以理智爲職業的世界上,一個無意中染上羅曼蒂克病的人,在一般人眼裏不可能受到尊重。如果從整個國家正義的角度看,即使不是什麼罪過,那也是受到某種“不健全”的東西的侵犯,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不過,對這種事態最不理解的是本多本人。正義的法律早已化作自己的血肉,這隻建築於令人目眩的高空裏的鷹巢,竟然又受到洶湧而來的夢的洪水和詩的浸潤的威脅!光是這樣也就罷了,但更爲可怕的事態是,這種夢的襲擊,不但沒有破壞本多以往所信仰的人類理性的先驗性以及由現象轉向法則方面的自豪的欣喜,反而使之得到強化和提高。而且,這種夢的襲擊,使他從牆縫裏窺見聳立於地上法則背後更高、更嚴峻的白色法則的圍牆;同時瞥見一次直到最後都不能再回到悠閒的日常性信仰的終極的光環。這實際上不是退步,而是前進;不是回顧,而是先見。勳確實是清顯的轉生,這件事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一種超越法則的法的真理了。
本多想起少年時代,曾經偶然聆聽過月修寺門跡講授佛經。打那時起,他就感到歐洲自然法思想不夠完善,而被將輪迴轉生引入法的條文的古印度《摩奴法典》所深深打動。那時,在他心裏已經萌發一種東西。作爲有形的法,不僅要整飭混沌,而且要從混沌底層找出理法,就像在水盆中捕捉月影一樣,在編纂法的體系的過程中,就會感覺到還可能存在着比作爲自然法根本的歐洲理性信仰更深的源泉。這種直觀的感覺,大體是正確的。然而,這種正確和作爲實定法守護者的審判官的正確自是不同。
和這種人在同一建築中一起工作,該是多麼可怕,本多本人也很容易想象得到。這是純淨的精神房間裏惟一一張落滿塵埃的桌子,從理智的觀點看,沒有比一味沉迷於夢幻更加接近懶漢污點的了。夢幻帶給人的只是輕佻、放蕩的形象,賦予精神的只是污漬的衣領、佈滿寢皺的脊背以及露膝的褲子等風情。儘管本多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依然於不覺之間違反了公衆道德。他心裏明白,自己已經被同僚們當作清潔公園人行道上一團廢紙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