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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傢伙……”圖爾古特先生感嘆道,而後他盯着卡的眼睛:“宗教極端分子開始一個個地除掉我們了。您要是想活命,最好還是趁早更徹底地相信安拉。因爲不久以後,在卡爾斯,我擔心溫和的虔誠不足以拯救一個老牌的無神論者。”
“您說得對,”卡說,“我實際上已經決定把一生都交付給我對真主安拉發自內心的深深的愛。”
儘管大家都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但餐桌上的所有人都懷疑喝多了的他可能之前確實也是這麼想的。
這時,扎黑黛一隻手熟練地拿着大鍋,另一隻手握着鋁勺,勺柄在燈光下顯得鋥亮,她像個溫柔體貼的母親,微笑着走到桌前說:“鍋底還有點粥,夠一個人的,倒了怪可惜。哪位姑娘想要?”
伊珂此時正勸卡不要去民族劇院,她很擔心,聽到這話以後,她也轉過頭同韓黛、卡迪菲一起向庫爾德傭人回以微笑。
卡暗自想:“如果伊珂回答說:‘我!’的話,她就會和我一起去法蘭克福,並且會和我結婚。那麼我就會去民族劇院朗誦我的那首名爲‘雪’的詩。”
“我!”伊珂隨後馬上說道,並沒有太多喜悅,把碗遞了過去。
外面,大片大片飄落的雪中,卡突然覺得對卡爾斯來說自己不過是個外鄉人,只要一離開這裏,他就會忘記這個城市,但這種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又沉入了一種傷感。他強烈地感到生活的邏輯是一道無法解開的幾何題,他是多麼期望能解開它,進而得到真正的幸福,可他覺得自己這一刻並沒有實現這種願望的力量。
他面前通往民族劇院的那條寬闊的街道空無一人,競選宣傳小旗在上方隨風飄舞,路面上則鋪滿了積雪。卡感覺到曾幾何時這裏居住過的某些人(在第比利斯經商的亞美尼亞人?向牧民們徵稅的奧斯曼帝國的帕夏?)過着幸福、安寧甚至多彩的生活,這從古老建築結了冰的屋檐的寬度可以看出來,從大門和牆壁上漂亮的浮雕中可以看出來,從樓房凝重而又飽經滄桑的輪廓也可以看出來。是亞美尼亞人、俄羅斯人、奧斯曼人和共和國初期的土耳其人使這座城市成爲以謙虛爲美德的文明中心,如今已是人去樓空,似乎這個地方再也未曾有人踏足過,街道上空空如也,但卻不像被人遺棄了的城市那樣讓人感到恐懼。昏黃的路燈和結了冰的櫥窗裏發白的霓虹燈的燈光映射在棗樹和梧桐樹枝頭的積雪上,映射在垂吊着很大冰錐的電線杆上,卡驚歎地看着這些景象。雪在一種神祕甚至是神聖的寂靜中飄着,除了自己時隱時現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聲,卡聽不到任何聲音。甚至沒有一聲狗叫。好像世界末日已經降臨,他所看到的一切以及整個世界都在關注着這場雪。卡觀察着一盞微弱的路燈旁,有些雪花緩緩地向下墜落,而另外一些則堅決地向上、向黑暗深處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