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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難道不會讓您成爲一個無神論者嗎?”儘管塞爾達爾先生想要進行新一輪的辯論,可他心裏清楚,大家並不喜歡自己。
於是他說道:“好吧,我答應你們,不把這份報紙賣出去。”
“您是要出一份新的嗎?”
“離開這兒後回到家之前我就出!”
“非常感謝。”伊珂說道。
房間裏靜了許久。卡很喜歡這樣:多年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屬於一個家庭;他明白,家裏雖然會有種種的不幸和問題,可家裏人還是會共同撐下去;他很失望,因爲他早已沒有家了。他和伊珂會永遠幸福嗎?他要找的不是幸福,第三杯酒下肚之後他更明白了這一點。甚至可以說他更喜歡不幸。重要的是兩人前途渺茫地“在一起”,是建立一個二人世界,把其他的一切都拒之門外。他覺得自己會和伊珂做上好幾個月的愛來建立這樣的世界。今天傍晚時分他和姐妹倆中的一個做了愛;現在他又和姐妹倆坐在同一張桌上,感受着她們的存在,感受着她們皮膚的光滑;他知道自己晚上回到家的時候不會再孤獨;他相信詆譭自己的報紙也不會賣出去,這一切都讓卡覺得非常幸福。
這種極度的幸福感讓卡覺得大家在飯桌上講的一些東西不像是駭人聽聞的新聞,倒像是一個恐怖的古老傳說:在廚房幹活的一個小夥子告訴扎黑黛,他聽說,足球場有一半蓋滿了雪,他們抓了很多人到那兒,很多人都凍病了;可爲了讓這些人凍死,他們竟然讓這些人整天都呆在室外;爲了給其他人一些教訓,有幾個人在進更衣室的時候被他們槍殺了。“鐵腕”和他的朋友們在城裏進行了一整天的恐怖活動,目擊者們也許有些誇張地說:“美索不達米亞協會”(一些年輕的庫爾德民族分子研究民間文學和民間藝術的組織)遭到了突擊搜查,裏面什麼人也沒有找到,結果在那兒沖茶和打更的一個和政治一點邊都不沾的老頭捱了一頓毒打。因爲被懷疑六個月前往“阿塔圖爾克寫字樓”入口處的阿塔圖爾克雕像上潑髒水,兩個理髮師和一個失業者受到了調查,他們一直捱揍到了天亮,之後他們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城裏其他阿塔圖爾克的敵人也承認了他們的罪行(用錘子砸掉工業職業高中花園裏阿塔圖爾克雕像的鼻子、往“十五人咖啡館”牆上掛着的阿塔圖爾克畫像上寫髒話、密謀用斧子毀掉政府大樓前的阿塔圖爾克雕像)。被人指控於劇場政變後往哈利特帕夏大街的牆上寫標語的兩個庫爾德青年,其中一人已經被打死,另一人抓到以後被打得昏死過去。一個失業的年輕人被帶去擦宗教學校牆壁上的標語,他要逃走的時候被子彈打中了腿。那些誣衊軍人和喜劇演員的人、散佈謠言的人都被各茶館裏的舉報者告了密,被抓了起來,可和這種災難與兇殺時期常有的情況一樣,謠言還是滿天飛。有些人甚至在談論引爆炸彈自殺身亡的庫爾德青年、用自殺來抗議軍事政變的戴頭巾的女孩或是開到伊諾努警署附近被攔住的裝滿炸藥的卡車。
卡以前也聽說過用裝滿炸藥的卡車來進行自殺襲擊的事情,所以他僅僅對此話題關注了一會兒,除此之外,整個晚上他都在品味着安心坐在伊珂身邊的感覺。
夜深了,塞爾達爾先生已經走了。當圖爾古特先生和兩個女兒也站起身要回各自的房間時,卡的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把伊珂叫到自己的房間去。不過因爲不想遭到拒絕,不想給心中的幸福感蒙上一層陰影,卡甚至沒給伊珂任何暗示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