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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最好。”
他們抽着煙,又沉默了起來。除了走,卡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了。“你不怕死嗎?”他隨後問道。
“如果這是威脅的話,我不怕。如果這是朋友的關心的話,那麼我就告訴你,我害怕。不過不管我做些什麼,這幫兇殘的人都會絞死我的。我沒什麼可做的。”
“神藍”面帶微笑望着卡,他的眼神彷彿在說,“看,我的處境比你難,可我的心卻比你要放鬆”。卡有點難爲情,他認爲自己的緊張和擔憂都是源自於愛上伊珂以後對幸福的憧憬。難道“神藍”就沒有這樣的憧憬嗎?“數到9,然後我就走,”他默默地對自己說。“1,2……”他想,要是數到5“神藍”還不改變主意的話,自己便無法帶伊珂去德國了。
卡突然靈光一閃,開始東拉西扯起來。他談到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童年時看過的一部美國黑白影片裏倒黴的中間人;亞細亞旅館會議上擬定的聲明要是再修改修改的話,是可以在德國發表的;還說到人的一生要是因爲固執或是一時興起而做出了錯誤的決定,以後會非常後悔,比如說自己在高中的時候就因爲一時氣憤離開了籃球隊,之後再也沒回去;還談到那天去海峽欣賞了大海的美景,他發現春日的黃昏裏,貝貝克海灣是如此的美麗,而自己是如此地熱愛伊斯坦布爾。“神藍”很平靜地注視着他,他儘量不讓自己被“神藍”的眼神打倒,不讓自己停下來。倆人就像是執行死刑前最後一次見面似的。
“就算我按照他們的意圖去做那些最不應該做的事情,這些人也不會信守諾言的,”“神藍”指着桌上的紙和筆說道,“他們想讓我把這一生的經歷、所犯的罪行,還有想說的都給寫下來。那樣的話,他們也許會依照有關懺悔的法律條文,赦免我的死刑。一直以來,我非常同情那些傻瓜,他們相信了這些鬼話,在最後的日子裏背叛了自己追求的事業,背叛了自己的一生。不過,既然我就要死了,我希望在我之後的人們能知道一些關於我的真實的東西。”接着,他從桌上那堆紙中抽出一張寫了字的紙,臉上的表情就像對德國報紙發表聲明時那般嚴肅地說道:
我的判決書
<sub><small>我想說,在我被判死刑的二月二十號那一天,我對自己迄今爲止爲政治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感到後悔。我父親是伊斯坦布爾財政廳的退休書記員,我在家裏排行老二。我父親總是去一個祕密的傑拉西修道院,他很謙恭,話也很少。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裏,我度過了自己的童年和青年時代。年輕時,我背叛父親,成了一名相信無神論的左派。大學時,我跟在游擊隊員們的身後,用石頭砸那些從航空母艦上下來的美國船員。那時,我結了婚,可隨後又離了婚,度過了一段非常痛苦的日子。</small>
<sub><small>我好幾年都沒見過人。我是一個電子工程師。我憎惡西方,所以我十分推崇伊朗革命。後來我又成了一個穆斯林。我相信霍梅尼所說的‘現在保護伊斯蘭教比做禮拜,比齋戒更爲重要’。我從弗朗茲·法農關於暴力的論述裏,從賽義德·庫圖布‘用遷徙去逃避壓迫’的觀點中,從阿里·謝利阿提的身上獲得了啓示。</small>
<sub><small>爲了躲避軍事政變的影響,我逃到了德國。之後,我又回到了土耳其。我在格羅茲尼和車臣人一起抵抗俄羅斯人的時候受了傷,右腿瘸了。塞爾維亞被圍期間,我去了波斯尼亞,在那兒,我和波斯尼亞姑娘麥爾祖卡結了婚,後來,我們一起回到了伊斯坦布爾。因爲要頻繁地參加政治活動,加上朝聖觀念對我的影響,我在任何一個城市停留的時間都不會超過兩個星期,所以我和第二任妻子也分了手。</sm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