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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納伊異常地自信,也感覺自己充滿了力量,因爲他知道卡爾斯城裏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而卡迪菲卻發現自己在臺上發揮的空間很小,只能按照蘇納伊的要求去演,所以她不斷地往蘇納伊的身邊靠,她知道只有利用蘇納伊她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無法知道當時她是怎麼想的,因爲和她姐姐相反,事後她拒絕和我談論那些天所發生的事情。在此後的四十五分鐘裏,卡爾斯人覺察到了卡迪菲在自殺和摘掉頭巾這些問題上的堅定,他們慢慢開始崇拜她了。雖然卡迪菲在戲裏脫穎而出,可蘇納伊和馮妲·艾塞爾一半在教育人,一半在發泄怨氣,使得整部戲變得十分沉重。觀衆們覺得卡迪菲把一個勇敢的、準備盡一切力量反抗男人壓迫的女人演得栩栩如生。多年來一直有很多人在替卡迪菲難過,後來我和他們聊天的時候,他們告訴我,儘管大家沒有完全忘記她是“包頭巾的女孩卡迪菲”,可心裏也接受了那天晚上她在舞臺上扮演的新角色。後來只要卡迪菲一上臺,大家就會靜下來,她每說一句臺詞,大家就會相互問:“她說什麼,她說什麼了?”
與此同時,火車的汽笛聲響起來了,這是時隔四天後離開卡爾斯的第一趟火車。卡已經被士兵們強行押到了車廂裏。見軍車只帶來了自己的行李而伊珂並沒有來,我親愛的朋友和保護他的士兵們糾纏了很長時間,希望能和伊珂見上一面。雖然沒有得到允許,可他還是說服他們下令把軍車再開回旅館去。當軍車再度無功而返時,他央求軍官們讓火車再等五分鐘。開車的汽笛響起,可伊珂還是沒有出現,這時卡開始哭了起來。火車開動起來以後,他還淚眼婆娑地看着站臺上擁擠的人羣,看着車站大樓朝向卡澤姆·卡拉貝齊爾雕像的大門,希望能看到一個身材高挑、手裏拎着包袱的女子朝自己走來。
汽笛聲再次響起,火車開始加速了。此時伊珂和圖爾古特先生正從卡爾帕拉斯旅館往民族劇院走去。“火車走了,”圖爾古特先生說。“是的,”伊珂說,“路很快要通了,市長和團長也就要回來了。”她還告訴父親,這場荒謬的政變就要結束了,一切都將恢復正常。她之所以要說這些,並不是因爲她覺得這些有多重要,而是她覺得自己要是不說話的話父親便會以爲她還在想着卡。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幾分在想着卡,有幾分在想着“神藍”的死。因爲錯過了一次獲得幸福的機會,她非常痛苦,同時也對卡充滿了怨恨。她很少懷疑自己會心生怨恨的原因。四年後在卡爾斯,當她不情願地和我爭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提出的疑問讓她非常不安。她告訴我說,她很清楚那晚以後她不可能再愛上卡了。當火車呼嘯着把卡從卡爾斯帶走的時候,伊珂只有一種心碎的感覺,也許還有一絲奇怪。不過她現在真正的麻煩是如何與卡迪菲一起分享她的痛苦。
圖爾古特先生也知道,安靜讓自己的女兒很不舒服。“整座城市彷彿都被遺棄了。”他說。
“幽靈般的城市。”伊珂隨口應道。
三輛軍車組成的一個車隊拐過街道拐角,從他們的面前駛過。圖爾古特先生說因爲路已經通了,所以這些車才能開來卡爾斯。爲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父女倆一直盯着車隊留下的亮光。根據我後來的調查,“神藍”和韓黛的屍體就在中間的那輛車上。
藉着最後一輛吉普車的尾燈,圖爾古特先生看到《邊境城市報》報社辦公室的櫥窗上掛着一張第二天的報紙。他停下來看了看:“舞臺上的死亡。土耳其著名演員蘇納伊·扎伊姆在昨晚的演出中被打死。”
把這篇新聞看了兩遍之後,他們急急忙忙往民族劇院趕去。警車還在劇院門口,坦克也還是遠遠地停在野橄欖樹下。
他們進去的時候都被搜了身。圖爾古特先生說自己是“女主角的父親”。進去的時候第二幕已經開始了,他們在最後一排找了兩個空位子坐了下來。
這一幕裏有蘇納伊花了多年時間才創作出來的笑話和一些有趣的情節,馮妲·艾塞爾就像是嘲笑自己所做的事似的甚至還跳了段肚皮舞。不過整部戲還是越來越沉重,觀衆席上也是鴉雀無聲。臺上經常只剩下卡迪菲和蘇納伊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