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罕·帕慕克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想到晨報應該已經塞進大門下了,卡利普於是用一貫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動作起身下牀。不過,他的雙腿沒有直接帶他走向門口,而是先進浴室,然後到廚房裏。開水壺不在廚房也不在客廳。從銅菸灰缸裏塞得滿滿的菸屁股判斷,如夢想必一整夜沒睡,或許又讀了一本新的偵探小說,或許沒有。他在浴室裏找到開水壺,水壓不夠,啓動不了那個叫做“巧婦爐熱水器”的嚇人新玩意兒,所以他們用同一個開水壺燒洗澡用的熱水,一直沒有再去買另一個。做愛之前,如同爺爺奶奶和爸媽的慣例,他們有時候也會先燒水,安靜而不耐煩地。
有一次,奶奶在他們照例以“戒菸”開頭的爭吵中被指責忘恩負義,於是她提醒爺爺,她從來沒有比他晚起牀,一次都沒有。瓦西夫傻瞪着,卡利普專心聆聽,不懂奶奶的話是什麼意思。後來,耶拉也曾針對此話題發表意見,不過他的角度不同於奶奶:“女人不容許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他寫道,“還必須比男人還早起,這些都是鄉下人的習慣。”專欄最後還詳實描述了奶奶和爺爺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棉被上的菸灰、浸在同一杯水裏的牙刷和假牙、照慣例飛快閱讀訃聞),奶奶看完文章後說:“好啊,現在我們可成鄉下人了!”“應該逼他早餐喝扁豆湯,讓他嚐嚐當鄉下人的滋味!”爺爺回應道。
卡利普一邊洗杯子,尋找乾淨的刀叉和盤子,從散發着五香薰牛肉氣味的冰箱裏拿出看起來像塑料食物的奶酪和橄欖,然後用開水壺裏剛熱好的水刮鬍子,他設法弄出嘈雜的聲響希望能吵醒如夢,但是沒有成功。他只好把報紙從門縫下抽出來,攤在盤子邊上,開始閱讀散發着油墨氣味的沉悶文字。他一面喝着沒泡開的茶,喫着不新鮮的麪包和百里香調味的橄欖,一面想着別的事情:今天晚上要麼去找耶拉,要麼就是去皇宮戲院看電影。他瞥了一眼耶拉的專欄,決定等晚上看完電影回來後再好好讀它,然而他移不開眼睛,忍不住讀了一行。他起身離開餐桌,留着報紙攤在桌上。他穿上外套,走到門邊但又轉身回屋。雙手插在裝滿香菸、零錢、廢舊車票的口袋裏,他仔細、恭敬、安靜地注視妻子半晌。他轉身出門,輕輕把門帶上,然後離開。
早上剛拖過的樓梯聞起來有溼灰塵和泥土的味道。外頭是寒冷而渾濁的天氣,尼尚塔石的煙囪噴出一朵朵煤灰和油煙,遮暗了天色。他往冷空氣裏呼出熱氣,跨步經過地上一堆堆的垃圾,走進共乘小巴站牌前長長的隊伍裏。
對面的人行道上有個老頭兒,把夾克的領子豎起來當成風衣來穿,他正從攤販車中挑選糕餅,把肉餡餅和奶酪的分開。卡利普突然脫離隊伍,拔腿奔跑。他轉過街角,拿起一份《民族日報》,付錢給杵在門口的報攤小販,然後把報紙折起來夾在腋下。有一次他聽過耶拉戲謔地模仿一位年老的女讀者:“啊,耶拉先生,我們好喜歡你的專欄,有時候我和穆哈瑞會等得不耐煩,乾脆一次買兩份《民族日報》。”聽完他的模擬表演後,卡利普、如夢和耶拉全都大笑。站在慢慢飄落的毛毛細雨中等了很久,全身都浸泡了髒雨,經過一番推擠後他好不容易坐上了共乘小巴,車上瀰漫着溼布和香菸的氣味。等卡利普確定共乘小巴里不會有人跟他閒聊後,他翻到報紙第二頁的專欄,帶着一個真正上癮者的細心和享受,把它折成適中的大小,先是瞥向窗外一會兒,接着便開始閱讀今日的耶拉專欄。
[1]伊斯蘭建築中的塔,宣禮者每天五次從塔上召喚教徒們前來禮拜。
[2]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其中一區,乃伊斯坦布爾最大的夜生活與娛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