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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全是我寫的!”
“我也知道你不愛你的父親,當他帶着新太太從非洲回來後,他把你趕出你長久居住的閣樓公寓。我也知道當你搬進你母親家後,經歷了什麼樣的艱苦時光。啊,我的兄弟!當你還是個窮酸記者時,你專跑貝尤魯線,編造了各種子虛烏有的謀殺案。你在佩拉宮飯店所採訪的美國電影明星,不僅根本不存在,連電影也是假的。爲了寫一篇土耳其鴉片煙癮者的自白,你乾脆自己吸食鴉片!你以假名替人代筆一篇摔跤手的連載故事,結果到安納托利亞採訪的時候,被人痛打了一頓!你在‘信不信由你’專欄中,寫下了字字血淚的自傳故事,但讀者根本感覺不到!我知道你有手汗的毛病,你出過兩次車禍,你一直找不到防水鞋可以穿,你害怕孤獨但又老是獨來獨往。你喜歡攀登宣禮塔,在阿拉丁商店裏閒逛,和你的繼妹談天說笑,也喜歡色情書刊。除了我,誰還會知道這些事情?”
“很多人,”卡利普說,“誰都可以從文章裏讀出這些。你到底說不說你爲何非得見我不可?”
“因爲軍事政變啊!”
“我要掛電話了……”
“我發誓!”聲音聽起來焦慮而絕望,“只要讓我見到你,我就會告訴你一切。”
卡利普把電話線扯下來。他從走廊櫃子裏拿出一本畢業紀念冊,昨天第一眼瞥見這本書後,他就一直念念不忘。坐進耶拉每晚精疲力竭回家後癱坐的椅子,卡利普翻開這本裝訂精美的1947年軍事學校畢業紀念冊:最前面是阿塔圖克、總統、參謀總長、三軍統帥、總司令和軍事學校教職員的照片及箴言,後面則印滿了全體學生一張張整齊的照片。頁與頁之間都夾着一張蔥皮紙作保護。卡利普一頁頁翻,也不懂爲什麼在講完電話後會突然想看這本紀念冊。他只覺得上面的面孔和表情驚人地雷同,就好像頭上的帽子和領子上的軍階條飾一樣。一時間他以爲自己在看一本老舊的古幣收藏手冊——與一堆廉價舊書一起塞進好幾只髒紙箱,堆在二手書店門口展示——銀幣上所刻的人頭和文字只有專家才鑑別得出差異。他意識到心中升起了一股旋律,那是當他走在路上或坐在候船室時所察覺的那一縷樂音:他喜歡觀察臉。
翻動着書頁,他回想起,以前他常等好幾個星期,終於拿到最新出版的漫畫書,當他急匆匆翻開散發着油墨和新紙氣味的書頁時,心中的雀躍之情難以言表。的確,與漫畫書的內容一樣,每件事都連接到另一件事。他開始在照片中看見他之前在路人臉上發現的剎那光彩:似乎照片也能夠像真人面孔一般,向他展現豐富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