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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畫坊總監奧斯曼大師這麼說想必沒有惡意。”我說,“我去給我的客人煮一壺菩提茶。”
我走進隔壁房間。我的摯愛把她身上穿的中國絲緞睡衣往我頭上一拋——這是她從布販艾斯特那兒買來的——然後揶揄地模仿我說:“我去給我的客人煮一壺菩提茶。”伸手握住了我的陰莖。
我從她鋪好的牀墊旁邊的箱子最底部,翻出藏在玫瑰花香牀單中的瑪瑙鑲柄刀,把它從刀鞘抽出。刀鋒銳利無比,如果把一條絲手帕往上面拋,才輕輕一沾刀鋒,手帕就會裂成兩半;如果把一張金箔放在上面,割下來的金箔切邊就和用尺割的一樣平滑。
我儘可能把刀藏好,回到畫室。黑很滿意剛纔對我的質詢,還一直手拿着匕首繞着紅坐墊打轉。我把一張畫了一半的插畫擺在坐墊上。“過來看看。”我說。他好奇地跪下來,試着分辨畫中的究竟。
我走到他身後,拔出刀子,猛然把他推下地,用身體的重量壓住讓他動彈不得。他的匕首跌落一旁。我抓住他的頭髮,用力把他的頭壓在地上,拿起刀子從下方抵住了他的脖子。我攤平黑纖弱的身體,用碩壯的身軀壓得他緊緊趴在地上,下巴和空出來的手硬推他的頭,讓他幾乎碰到刀尖。我一隻手裏抓滿了他的髒頭髮,另一隻手握着刀子抵向他細皮嫩肉的喉嚨。他很明智地一動也不動,因爲我大可當場解決他。如此貼近他的鬈髮、他的頸背——其他情況下很可能誘人賞巴掌的地方——和他醜陋的耳朵,更加激怒了我。“我強行剋制住了自己不要現在就把你做掉。”彷彿在泄漏一個祕密似的,我朝他耳裏低語。
於是他像個乖順的小孩一樣一聲不哼地聽我說話,這讓我感到極爲滿意。“你一定曉得《列王記》裏的這個傳說。”我輕聲耳語,“費裏東君王犯了一個錯,把最貧困的領土分封給了自己兩位年長的兒子,而把最富饒的土地波斯,給了最年幼的伊拉吉。嫉妒不已的圖爾決心報仇,設計欺騙了自己的弟弟伊拉吉,當他準備割斷伊拉吉的喉嚨時,動作和我現在的一模一樣。他抓住伊拉吉的頭髮,用全身的重量壓在弟弟的身上。你感覺得到我身體的重量嗎?”
他沒有回答,不過他那待宰綿羊般瞪得大大的空洞雙眼,告訴我他正在聽。這激起了我的興致:“我對波斯風格的忠誠景仰,不限於繪畫藝術,還包括砍頭的習慣。這種廣受喜愛的場景,我在描述君王瑟亞烏什之死圖畫裏還看過另一個版本。”
我向安靜聆聽的黑解釋這個場景的細節:瑟亞烏什爲了向他的兄弟們報仇所做的準備;他燒燬了自己的整座宮殿、所有財產和物品;他溫柔地辭別了妻子,跨上馬背,前往戰場;輸掉戰爭之後,他被人抓着頭髮在地上拖行,然後面朝下地摔在了土裏,“和你現在一模一樣”,一把刀子抵住他的喉嚨;戰敗的國王滿臉是土,聆聽俘虜他的敵軍與他的朋友間爆發爭執,辯論究竟該殺了他還是放了他。接着我問他:“你喜歡這幅插畫嗎?格魯維從背後襲擊瑟亞烏什,就像剛纔我對你一樣。他壓在他身上,拔劍抵住他的脖子,手裏抓着他一大把頭髮,然後割開了他的喉嚨。殷紅鮮血即將噴湧而出,先在乾燥的地表激起一陣黑煙,然後那裏就會綻開出一朵鮮花。”[1]
我安靜了下來,我們可以聽見遠處的街道上埃爾祖魯姆教徒們的奔跑慘叫聲。霎時間,屋外的恐懼使我們兩個互相堆疊在一起的人靠得更近了。
“然而在那些圖畫中,”我更猛力拉扯着黑的頭髮,補充說,“可以察覺到,畫家難以用優美的手法呈現出兩個男人雖然互相憎恨、身體卻和我們一樣合而爲一的樣子。那些圖畫似乎滿溢着斬首之前的那種背叛、妒忌和戰爭的混沌氛圍。即使加茲溫最偉大的畫師,在畫兩個壓在一起的男人的身體的時候也會犯難,所有的東西都會畫得亂成一團。相反地,你和我,你自己看,我們就優雅俐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