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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又妒又羨地說:“畫家不是畫自己看見的,而是畫安拉所見的景象。”
“沒錯,”我說,“不過,我們所見的一切,崇高的安拉一定也全看到了。”
“當然,安拉看見我們所見,但是他的觀察角度不同於我們。”蝴蝶一副責備我的樣子說:“我們迷惑中觀察到的混亂戰場,在他全知全能的眼中則是兩隊整齊劃一的對峙軍隊。”
自然,我有話可以反駁。我想說:“我們的責任是信仰安拉,只描繪出他向我們揭露的事物,而非他隱藏的景象。”但我保持緘默。我之所以沉默不語,不是因爲擔心蝴蝶指控我模仿法蘭克人,也不是因爲他不斷用匕首一端敲打着我的頭盔和背部以測試我的盔甲。我只是心裏在盤算着,只有忍住自己,贏取黑和這媚眼驢蛋的信賴,我們纔有機會擺脫橄欖的陰謀。
一旦明白在這裏找不到想找的東西后,他們才告訴我究竟在搜尋什麼。卑鄙的兇手帶着一幅畫潛逃……我說他們爲了相同的原因已經搜過我家。既然遍尋不着,想必聰明的兇手把畫藏在了某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我想到了橄欖)。然而,他們真的注意我的話嗎?黑徐徐地講述了裂鼻馬的事兒,說蘇丹陛下給了奧斯曼大師三天的時間,眼看期限將至。我一再詢問他馬的裂鼻有何重要性時,黑盯着我的眼睛,告訴我說奧斯曼大師分析過這個線索後,推斷出它們是橄欖所畫,不過他更懷疑我,因爲他深知我野心勃勃。
乍看之下,他們顯然已認定我是兇手,因此到這裏來找尋證據。不過,依我看,這並不是他們來訪的惟一理由。孤獨和絕望驅使他們前來敲響了我的大門。當我開門時,蝴蝶用以指向我的匕首在他的手裏微微顫抖。他們不僅驚惶失措,擔憂他們絞盡腦汁仍找不出身份的下賤兇手,可能會在黑暗中圍堵他們,像個老朋友似的微笑着,揮刀割斷他們的喉嚨,更輾轉難眠,害怕奧斯曼大師可能與蘇丹陛下及財務大臣共謀,把他們交付給酷刑手。更別提滿街遊蕩的埃爾祖魯姆暴徒們,擾得他們心神不寧。簡言之,他們渴求我的友誼。只不過奧斯曼大師在他們心中植入了相反的想法。我當前的任務,便是細心地向他們指出奧斯曼大師搞錯了,畢竟這正是他們內心深處的期望。
直截了當地宣佈偉大的大師年老頭昏瞶弄錯了,必然會激得蝴蝶立刻跟我拼命。這位俊美的彩繪師仍不停地在用匕首敲擊我的鎧甲,我望進他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睫毛撲拍煽動得像蝴蝶展翅。從他的眼裏,我依然看得見他對大師的愛情的黯淡火光;曾經,他是大師最寵愛的學徒。我年輕的時候,這兩個人,大師與學徒之間的親密關係,常受到嫉妒人士奚落。然而他們毫不在乎,在衆人面前意味深長地凝視對方,甚至當衆彼此聞着對方的體味。後來,奧斯曼大師不知含蓄地公開稱讚蝴蝶,宣佈說他擁有最活潑的蘆稈筆及最成熟的彩繪筆,這項宣告——的確是實話——後來在眼紅的細密畫家之間成爲了數不盡的雙關語的來源,他們用蘆稈筆、畫筆、墨水瓶和筆盒編造出各種下流的象徵、低賤的指涉和淫穢的暗喻。基於這個原因,不只是我才感覺到奧斯曼大師希望蝴蝶繼承他擔任畫坊的領導人。從他跟別人說我好鬥、剛愎、固執的態度,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了偉大的大師內心深處暗藏着此種想法。他認爲,確實也合情合理,比起橄欖和蝴蝶,我對法蘭克的技法由衷嚮往,而且始終抗拒不了蘇丹陛下對創新的渴望,不時讚歎:“偉大的前輩大師絕對不會這麼畫。”
我明白在這一點上我能夠與黑密切合作,因爲我們熱切的新郎一定極想完成他已故姨父的書,這不僅能夠爲他贏得美麗的謝庫瑞的芳心,向她證明自己可以取代她父親的地位,而且也能夠撿最現成的便宜來討好蘇丹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