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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們要離開的時候,他們的奶奶想再做一次祈禱,當時和她一起向真主打開雙手的只有倪爾君,只有倪爾君,是的——法魯克掏出罩袍樣的手帕在擦汗,雷吉普伯伯攙扶着老夫人,麥廷的手插在牛仔褲的後兜裏,他甚至連禱告的樣子也懶得去裝。之後他們匆匆忙忙地誦起那禱告詞,很快就唸完了,他們的奶奶又是左右搖晃,他們從兩旁攙住她,帶着她走了。他們一轉過身子,我就很快從殘垣和灌木叢後探出了腦袋,我可以舒舒服服地看着他們了。可笑的場面:一邊是挺着大肚子的法魯克,另一側是我的侏儒伯伯,在他們走着的時候,他們奶奶就像是一個衣服肥大的可怕的木偶——她那怪異的可怕的大衣像是個黑色的罩袍,但的確很可笑。可我還是沒有笑,或許是因爲我們待在墓地裏,因而我在發抖,我看了看倪爾君,那頭巾和你,和你的腦袋適合極了,然後我又看了看她那修長的雙腿。真神奇,你已經長大了,長成了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但你的腿還是骨瘦如柴。
爲免得你們誤會,你們上了車離開之後,我才從藏身的地方走了出來,我也走到那些靜靜的墳墓旁,看了看。這是你們的爺爺,這是你們的母親,這則是你們的父親,而我記得我只見過你們的父親——我們在花園裏玩耍的時候,有時他會從房間的百葉窗之間探出頭來,一併看到你們和我,但是他從不因爲你們和我一起玩而說你們。我爲他誦讀了《開端》,然後我就在那裏什麼也不做,站了一會兒,受着太陽的炙烤,聽着蛐蛐的叫聲,我想了些奇怪的東西,奇怪而又神祕的想法,我打了個寒戰,腦子裏一片混亂,就像是抽了支菸似的。然後我離開了墓地,我要回去做放在我桌子上的數學題。因爲一個小時之前我還坐在那張桌子旁,就在向窗外望去的時候,看到你們正坐在白色的阿納多爾裏爬着坡,看到你們的奶奶也在你們中間,我馬上知道你們要去哪裏了,那時我一想到墓地和死屍,就再也不想做那傷腦筋的無聊的數學題了,我就想,既然如此,我也去看看,看到了他們在墓地裏做些什麼我就會舒服些,然後再回來學習;爲了不讓我母親無端地傷心,就爬窗戶出去,一路狂奔來到了這裏,而後也看到了你們,現在我要回去看我那翻開了的數學課本了。
土路完了就是瀝青路。車輛從我身邊駛過,我打了一兩次手勢,但是坐在這樣的車裏的人已經沒有好心腸了,他們看不到我,飛速地開過去下了坡。而後我來到了塔赫辛家。塔赫辛和她母親在後面摘櫻桃的時候,他父親坐在涼棚下面賣着,他好像也看不到我。因爲我不是一個開着時速一百公里的豪華轎車的人,也不會突然剎車花八十里拉一公斤的錢買上五公斤櫻桃,所以他連頭都沒有抬一抬。是的,可以說能夠想一想錢之外的事情的人只有我一個了,但我一看到哈里爾那垃圾卡車就開心了。他們正要下坡,我招了招手,他們停下了。我上了車。
“你爸爸在做什麼?”他問。
“還能做什麼,”我說道,“賣彩票!”
“他去哪裏賣?”
“每天上午都在火車上賣。”
“你呢?”
“我還在上學,”我說道,“這輛卡車最多裝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