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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您知道不知道,您向我建议的这件事是很不道德的?”伯爵夫人说。
“并不比我们宫廷里和许多其他宫廷里所干的那一切不道德。专制政权就有这么个好处,它使一切都在老百姓眼里神圣化了。一件荒唐事儿,如果没有人发觉,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今后二十年内的政策将取决于对雅各宾党人的恐惧,那种恐惧可就别提了!每一年我们都觉着是处在九三年的前夕。我希望您将来可以听到我在招待会上关于这个问题的发言!精彩极了!凡是能把这种恐惧减轻一分的事情,在贵族和虔诚的教徒眼中,都是无上的道德。然而,在帕尔马,除了贵族或者虔诚的教徒以外,其他的人都进了监狱,或者正在收拾行李准备进监狱。您放心好了,这桩婚姻只有到我失宠的那一天,才会在我们那儿显得特别。这一番安排对任何人都不是骗局,依我看,这是最重要的。亲王的宠爱是我们的资本;他已经同意了,只是有一个条件,未来的公爵夫人必须是贵族出身。去年,我凭着这份差事总共挣到十万七千法郎,我的全部收入应该是十二万两千法郎;我在里昂投资了两万。就是这样,请您挑吧:一个是靠这十二万两千法郎过阔日子,在帕尔马用这笔钱至少可以抵在米兰用四十万法郎,不过您得和一个还算过得去的人结婚,改用他的姓。您只要在神坛前面跟这个人见一次面,以后就不再见他了。另一个是就靠那一万五千法郎在佛罗伦萨或是那不勒斯过资产阶级的小日子,因为我跟您意见一样,您过去在米兰太受人爱慕了,我们在这儿会受到嫉妒的折磨,说不定还会给我们造成不愉快。帕尔马的豪华生活,我希望,即便是在您那双见过欧仁亲王宫廷的眼睛里,也会有几分新奇的色彩。您先别忙拒绝,不妨先去试试看。您可别以为我是在想法改变您的主意。在我,我是已经选定了的,我宁可跟您住在五层楼上,也不愿意再孤零零地一个人过这种富贵生活。”
这两位情侣每天都在辩论这件奇特的婚事有没有可能。伯爵夫人在拉·斯卡拉剧院的舞会上见到了桑塞维利纳-塔克西斯公爵,觉得他的仪表还很中看。莫斯卡在他最后的几次谈话里,有一次把他的提议又这么概括了一下:“如果咱们想要轻松愉快地过后半世的日子,不希望未老先衰,那就该打定主意了。亲王已经表示同意。桑塞维利纳这个人好歹也还过得去。他有全帕尔马最漂亮的府邸,还有一份很大的财产。他已经六十八岁,一心一意只想得到一条大绶带。可是有一个污点毁了他,他从前用一万法郎买过一座卡诺瓦雕塑的拿破仑胸像。他还有一个罪状,您要是不去救他,就会要了他的命,那就是他曾经借给一个叫费朗特·帕拉的人二十五个拿破仑。费朗特·帕拉是我们国家里的一个疯子,不过倒是个有点才气的人,我们已经判了他死刑,幸好是缺席判决。这个费朗特从前写过二百来行诗,写得再好没有了,我以后可以背给您听听,跟但丁的诗一样美。亲王派桑塞维利纳到***宫廷去,他在动身的那天跟您结婚。在他住在国外,也就是在他所谓出任大使的第二年,他会得到那条他没有就活不下去的***绶带。您会觉着他像个哥哥,他决不会叫您讨厌的。他事先把我所要的各种文件都签好。另外,您不用多见他,或者干脆不见他,那完全随您。他也巴不得以后不在帕尔马露面,他的当总收税人的爷爷和他那所谓的自由主义,使他在帕尔马的处境很尴尬。我们的刽子手拉西说,公爵曾经通过诗人费朗特·帕拉的介绍,秘密订阅《立宪新闻》;这种污蔑造成的严重障碍,使亲王隔了很久方才同意这桩婚事。”
历史学家把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如实写出来,有什么罪过呢?如果他笔下的人物受着他们才有的,而他自己,遗憾得很,丝毫都没有的那些热情支配,干出了极不道德的事,这也是他的错吗?说真的,在一个除了猎取金钱来满足虚荣心的热情以外,其他的热情都已化为乌有的国家里,这类事情是已经没有人干了。
在以上叙述的这些事情发生了三个月以后,桑塞维利纳-塔克西斯公爵夫人以和蔼可亲的态度和高尚恬静的性情震惊了帕尔马宫廷。她的家是城里最有趣的所在,哪一家也比不上。这也正是莫斯卡伯爵向他的主子保证过的。公爵夫人由国内两位最高贵的夫人引见,晋谒了在位的亲王腊努斯-艾尔耐斯特四世和王妃,他们十分隆重地接见了她。公爵夫人很想看看这位掌握着她情人命运的亲王究竟是怎么个样子。她想讨他的欢心,结果非常成功。她看见亲王身材很高,但是略微有些胖。他的头发、唇髭和巨大的颊须,按照他的廷臣的说法,是美丽的金黄色的;要是长在别人身上的话,那种暗淡的颜色准会使人想起“亚麻色”这个卑贱的字眼。在他那张大脸的中央,微微凸起一个小鼻子,像女人的一样。但是公爵夫人注意到,亲王的相貌得一处处细看,才能看出那一切丑的地方来。从整个外表来看,倒像是一个聪明而坚定的人。亲王的风采、态度并不是不威严,不过因为他经常想着怎样给和他说话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反而使自己显得很尴尬,他几乎时刻不停地交换着用一条腿支住身子左右摇晃。除此以外,艾尔耐斯特四世的目光锐利而威严;挥动胳膊的姿势也很气派,说话既有分寸,又简洁。
莫斯卡事先已经告诉公爵夫人,亲王在他接见的大书房里挂着一幅路易十四的全身像,还有一张很漂亮的佛罗伦萨的人造大理石桌子。她一眼就看出亲王是在模仿。他显然在竭力学路易十四的眼神和高尚的谈吐,而且他靠在人造大理石桌子上,为的是使自己具有约瑟夫二世的姿势。他刚和公爵夫人说了几句话,就立刻坐下,为的是让她有机会享用那张合乎她身份的凳子。在这个宫廷里,只有公爵夫人、亲王夫人和西班牙贵妇才可以坐下,其他妇女都要等亲王或者王妃吩咐以后才能就座。而且为了区别身份的高低,这两位尊贵的人物总是特意迟延片刻才叫那些地位低于公爵夫人的夫人坐下。公爵夫人觉得亲王有时模仿路易十四模仿得有点太过火了,譬如说,他把头一仰,和蔼地微笑的那副神态就是如此。
艾尔耐斯特四世穿着一件巴黎定做的时髦的燕尾服。每个月从巴黎这个他所憎恶的城市,都给他送来一件燕尾服、一件常礼服和一顶帽子。但是接见公爵夫人这天,他的服装配合得不伦不类,显得很古怪,他穿着一条红短套裤、一双丝袜和一双不露脚背的鞋子;而这一切,我们只要看看约瑟夫二世的那些画像,就可以知道都是有所本的。
他和蔼地接见了桑塞维利纳夫人,和她说了些话,又俏皮又机智,可是她清楚地看到,这次接见虽然客气,但是并不过分热情。“您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吗?”晋见回来以后,莫斯卡伯爵对她说,“这是因为米兰是个比帕尔马更大、更美的城市。他怕的是,如果照我期待的,而且他使我有理由希望的那样接见您,看上去他就会像外省人见到京城来的漂亮太太,显得有点喜出望外,神魂颠倒了。毫无疑问,还有一件我几乎不敢告诉您的事也叫他很气恼:亲王在他宫廷里找不到一个可以比得上您的美貌的女人。这是他昨天晚上临睡前和他的内侍长的唯一话题,内侍长叫贝尔尼斯,一向对我很帮忙。我预料宫廷礼节要有个小小的革命了。在这个宫廷里,我最大的敌人是一个叫作法比奥·康梯将军的蠢货。您想象一下这么一个怪人吧,他这辈子也许只打过一天仗,可是却从此模仿起腓特烈大帝的举止来了。另外,他还要学拉斐德将军的高贵而和蔼的态度,因为他是这里的自由党领袖(天知道这是一群什么自由党人!)。”
“我认识这个法比奥·康梯,”公爵夫人说,“在科摩附近我和他见过一面,他当时正跟宪兵们吵嘴。”她把读者也许还记得的那场小小的风波说了一遍。
“夫人,如果您有一天能够弄清楚我们复杂的宫廷礼节,您就会知道,小姐们在结婚以前是不能在宫廷里露面的。然而,亲王有热烈的爱国心,一定要让他的帕尔马胜过其他一切城市,所以我可以打赌,他会设法召见我们的拉斐德的女儿,小克莱莉娅·康梯的。凭良心说,她也真迷人,在一个星期以前,她还被认为是亲王这个国家内最美的人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