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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廁所的窗,與谷中殯儀館廁所的窗是相對的。
兩家廁所之間的空地,是殯儀館的垃圾場。葬禮用的供花和花圈就扔在這兒。
時令不過是九月中旬,墓地和殯儀館已是秋蟲鳴聲不斷。我說了聲“有件事很有意思”,就把手搭在妻子和她妹妹的肩膀上,領着她們走到涼颼颼的走廊上。是夜間,到了走廊盡頭,打開廁所的門,一股濃烈的菊花香迎面撲來。她們“呀”地驚叫一聲,立即將臉靠近廁所的窗邊。只見窗外盛開着一簇簇的白菊花。約莫二十來個白菊花圈並排立在那兒。這是今天的葬禮留下的痕跡。妻子一邊伸手去摘菊花,一邊說,不知多少年沒能一次看見這樣多的菊花了。我亮了電燈,照得紮在花圈上的銀紙光閃閃的。我工作的時候經常上廁所,這天晚上不知多少次嗅到了菊花的芳香,徹夜的疲勞也就在這芳香中頓消了。不久,白菊在晨光中顯得更加潔白,銀紙開始熠熠生輝。我解手時,發現一隻金絲雀吧嗒一聲落在白菊花上不飛了。大概是昨日放生的鳥太疲憊,忘卻飛回鳥巢了吧。
這些景物,或許可以說是美吧。但是,我又不能不天天從廁所的窗望見這些送殯的花朵日漸凋萎。正好是在寫這篇文章的三月初,我花了五六天時間,仔細地觀察在一個花圈上綻開的紅薔薇和桔梗是怎樣隨着凋萎日漸改變顏色的。
好在是植物的花,還算湊合。我又不能不透過殯儀館廁所的窗觀察人。有許多年輕的女子。爲什麼呢?因爲男性很少進來,而老太婆不會長時間站在殯儀館的廁所裏照鏡子,大概已經不是女子了吧。一般年輕的女子大都會站在那裏化妝。穿着喪服的女子在殯儀館的廁所裏化妝——一看見她們塗抹濃豔的口紅,就好像看到了舔屍體的血紅的嘴脣,我不由得毛骨悚然,抽縮着身子。她們卻鎮定自如。儘管她們確信誰都不會看見,然而身上表現出了揹着人幹壞事的罪惡意識。
我並不想看這種奇怪的化妝,但這兩扇窗常年相對着。這種令人作嘔的偶然的一致也絕不在少數。我趕緊把視線移開。這樣,倘使我從街頭或客廳的婦女們的化妝聯想起殯儀館廁所裏的女人,也無疑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幸福。我甚至想寫信給我喜歡的女人們,告訴她們,即使到殯儀館來參加葬禮,也別進廁所,因爲我不願意讓她們參加到魔女的行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