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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您請來,實在對不起。長期以來承蒙先生諸多關照,謝謝了。我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放棄這盤棋。像這種情形,實在是不能奉陪下去了。”七段斷然地說。
“啊?”
“因此我想見您,向您致意……”
我只不過是個觀戰記者,從所處的地位來說,大竹沒有必要特地向我致意,可是他卻鄭重其事地向我致意了。這是彼此友好的象徵,我的地位也不同了。我不能只說聲“是嗎”就不聞不問。
箱根發生糾紛以來,我都是旁觀者,一切與我無關,我什麼都不插嘴。就是現在,七段也不是同我商量,而是向我陳述。兩人面對面坐着,我傾聽着七段訴說苦衷,這才第一次動了心思:我倒可以出面調停說點意見。
我大致講了這些:作爲秀哉名人告別賽的對手,大竹七段是憑自己的力量進行弈戰的。然而,這不是大竹個人在戰鬥,而是作爲另一個新時代的選手、繼承歷史進程的代表在同名人對棋。在選出大竹七段之前,曾舉辦了歷時一年的“向名人告別賽挑戰的決戰”。首先是在六段級進行,久保松、前田獲得優勝。鈴木、瀨越、加藤、大竹參加了七段級,舉行了六人循環賽。大竹七段全勝。鈴木和久保松兩位恩師也都敗在他的手下。鈴木七段在風華正茂之年,本想借定先戰勝名人,以彌補互先時的勝負各判,不料根本沒碰上同名人對弈的機會,據說這使鈴木遺憾終生。按理說,大竹應讓這兩位恩師獲得再次同名人對弈的機會,纔是盡弟子之情。然而,大竹七段竟擊敗鈴木七段。爭奪最後勝負的是連獲四勝的棋手久保松和大竹這師生二人。看來也包含這樣的意思:大竹七段是作爲兩位恩師的替身與名人對弈的。比起鈴木、久保松這些元老來,年輕的七段的確是現今的棋手代表。大竹七段的知交和棋敵吳清源六段,也可能成爲並列的代表。可是,他五年前同名人對局時採用新佈局,輸了。假使吳清源也獲得了選手權,但他當時還是五段,對名人來說,他並非真正實力相當的對手,也就算不上是名人的告別賽了。這之前,名人的勝負棋遠溯十二三年前,對手是雁金七段。那時是日本棋院同棋正社的對抗賽,雁金七段是名人的宿敵,老早以前就是名人的手下敗將。名人當然又勝了。於是“常勝名人”最後的勝負棋,就是這盤告別棋了。這次同雁金七段和吳清源六段的對弈意義不同。縱令大竹七段戰勝名人,也不會立即給下一代名人造成麻煩。因爲告別賽是時代的轉折,也是時代的交接,後來人將會給棋界帶來新的朝氣。中斷告別賽,就好比阻止了歷史的進程。大竹七段責任重大,憑個人義氣和事由就放棄這盤棋合適嗎?大竹七段要活到名人現在這把歲數,還得有三十五年。也就是說這三十五年比他出生後度過的三十年還要多五年。同在圍棋昌盛時期由日本棋院培養起來的七段相比,名人過去所受的苦楚是不同的。總之,從明治的草創期經過勃興,再到近年的昌盛,名人一直肩負着圍棋的重任,是棋界的頭號人物。成全這六十五年生涯的告別賽,難道不是後繼者的本分嗎?在箱根,病人雖有些任性,還是強忍着老人的病痛堅持續弈了。他雖身體欠佳,還是想在伊東下完這盤棋,甚至還把白髮染黑纔來。這也是一種拼搏精神。年輕對手卻要放棄這盤棋,社會上都會同情名人,大竹七段就會成爲衆矢之的。即使七段理由正當,也將以爭論不休或互相揭短而告終。世人不會知曉事情真相。這是具有歷史意義的告別賽,大竹七段放棄比賽,也將載入圍棋的史冊。更重要的是七段肩負着下一個時代的責任。如果他放棄這盤棋,人們有關終局勝敗的揣摩推測,就會成爲喧囂而醜惡的街談巷議。年輕的後來人妨礙病中的老名人的告別賽,這樣好嗎?
我斷斷續續地說了這許多。七段仍無動於衷,也不說聲“下吧”。七段當然有正當的理由,他一再忍讓,心裏鬱積着不服的情緒。這次如又讓步,那就得不顧自己的情況,明天就下了。這樣做實在不能充分發揮棋術,還是不下更符合自己的心意。
“那麼,延期一天,從後天起可以吧!”我說。
“噢,是啊,但已經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