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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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米海尔·戈嫩曾对我说，猫从不会看错人。猫从不与不喜欢它们的人交朋友。那么，好吧。

我在黎明之前醒来。耶路撒冷是一座极其遥远的城市，即使你身居其中，即使你生于此地。我醒来了，聆听着麦括尔巴鲁赫狭窄街道上的风声。后院和旧阳台上搭有瓦楞铁棚子，风吹卷着它们。湿衣服搭在横穿街道的晾衣绳上。清洁工在人行道上清理着垃圾。其中一位总是粗声谩骂。在某个后院，一只公鸡气鼓鼓地打鸣。四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吵闹声。周围是一片寂静、紧张的狂热。猫疯狂地发出求偶的叫声。北方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枪响。摩托车在远处咆哮。隔壁单元传来女人的呻吟。遥远的东方钟声悠扬，这声音可能来自老城的教堂。一股清风掀动着树梢。耶路撒冷是一座长满松柏的城市。严松与劲风和谐浑然。特勒皮特、卡塔蒙、贝特哈凯里姆、施耐勒丛林背后的古松。埃因凯里姆小村黎明时分的薄雾色彩纷呈。村子里的修道院紧锁在大院深墙之中。墙内也有低诉的松柏。晨光熹微中孕育着邪恶，好像我并不存在。轮胎声窸窸窣窣，那是送奶人的自行车。他的脚步很轻。他压低咳嗽。狗在院子里吠叫。院子里一片可怕的景象，狗能看见，我却看不见。百叶窗在低声哭泣。它们知道我在这儿醒着发抖。它们在合谋，无视我的存在。它们的靶子是我。

每天早晨，买完东西并收拾过房间后，我推着小亚伊尔出去溜达。正值耶路撒冷的夏天，天空宁静蔚蓝。我们前去马哈耐耶胡达市场买便宜的煎锅或筷子。小时候，我喜欢看市场上搬运工们赤裸裸的棕色后背。我喜欢他们身上的汗味。即使现在，市场上空飘散的气味也让我产生一种宁静感。有时我坐在塔赫凯莫尼正统派犹太教学校栏杆对面的板凳上，把婴儿车放在身边，看着课间休息的孩子们在操场上摔跤。

我们经常远涉施耐勒丛林。每次远征我都准备一瓶柠檬茶、甜饼、我的编织活、小灰地毯以及一些玩具。我们在丛林里会待上约莫一小时的样子。丛林很小，坐落在山坡上，地面上覆盖了一层枯死的松针，从小我就称这片灌木丛为“森林”。

我铺上毯子，让亚伊尔坐在上面玩玩具，我则和三四个家庭妇女坐在一块凉石头上。这些女人都很好，她们很愿意给我讲述她们的生活和家庭，但并不过多地暗示我得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们作为回报。为在她们面前显得不卑不亢，我同她们讨论各种编织法的长处，我对她们讲玛阿延·斯图伯商店正在处理质地轻柔的漂亮衬衫。一位妇女告诉我怎样用药物吸入的方法治疗小孩感冒。有时，我试图用米海尔带回家的政治笑话，如供应部长达夫·约瑟如何如何，一位新移民对本-古里安讲了什么话，来逗她们发笑。但当我转过头来，却看到沙阿法特的阿拉伯村庄在边境上无精打采，沐浴在蓝光之中。远处的瓦舍红砖墁顶，近旁，树梢的鸟儿在晨曦中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在歌唱。

不久，我就累了。回到家里，喂孩子，把他安放在摇篮里睡觉，而后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蚂蚁爬到了厨房，大概是它们突然发现我竟然那么虚弱。

5月中旬，我允许米海尔在家里用烟斗抽烟，我和孩子住的那间房子除外。要是米海尔病了，或是有点小毛病，我们该怎么办？他自从十四岁那年起就再也没有生过病。他是否可以休几天假去旅游一下？再过那么一年半载，他拿下了第二学位，也就可以轻松一些了。那么我们全家就可以休一个愉快的假期了。我能做什么事让他高兴呢？我给他买穿的？对了，他还在攒钱购买即将出版的《希伯来大百科全书》。为实现这一愿望，他每星期四次走到学校，不坐公共汽车，用这种方法已经攒了大约有二十五镑。

6月初，孩子已表现出能够认出父亲的迹象。米海尔从门口走近他，他就咯咯直笑。接着，米海尔又从窗子那儿逗他，他惊喜得狂呼乱叫。我不喜欢孩子欣喜若狂的样子。我对米海尔说，恐怕孩子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人。米海尔瞠目结舌，开始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又改变了主意，陷于沉默。后来，他给父亲及姑妈们写了一封信，把孩子能够认出他的消息告诉了大家。丈夫相信，他和儿子定会成为心心相印的朋友。

“你小时候肯定被他们宠坏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