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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我只是说这工作不适合我干,”约拿单说,“你有什么好发火的呢?我天生不是干这个的料子,就这么回事。再说,我正在重新考虑自己的未来。可是你却在这儿淋着雨,跟我争论什么年轻的工党政客。你瞧,又下雨了。”
这一席话约里克并没有听到。或许他听得很清楚,觉得还是做出让步为好。不管怎样,他回答说:“那好吧,晚上睡觉的时候想一想,干还是不干,然后给我个答复。整个晚上都站在这儿争论是毫无意义的,况且雨都浇到我们头上了。说到头,你应该去理个发了。”
在一个星期六,约拿单的弟弟阿摩司从部队回家休短假。约拿单对他厉声呵斥:
“你干吗总是讲些明年的事情?你根本没法知道一年以后你会在哪儿。我也不会知道。”
他又对妻子丽蒙娜说:“你觉得我该理发了吗?”
丽蒙娜久久地望着他,怯懦、迟疑地笑着,就好像被人问到了一个微妙的甚至是危险的问题。她回答说:“你留长头发挺好看的,不过要是你嫌头发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废话。”约拿单说。
要离开他从小就熟悉的气味、声音和色彩,不免使他感到有点难过。他喜欢夏末夜晚的芳香。夜幕徐徐降临的时候,芳香便笼罩了那片刚刚修剪过的草坪。穿过草坪,在夹竹桃丛的旁边,三只小狗在猛烈地厮咬着,争夺一只残缺不全的鞋子。一位老拓荒者戴着一顶高耸的工作帽,站在路旁看报纸,他的嘴唇嚅动着,好像是在祈祷。一位老妇人从他身旁走过,臂上挎着一只蓝色的篮子,篮子里面放着蔬菜、鸡蛋和一块新鲜的面包。因为祖辈留下的某种宿仇,她连头也没点一下就走了过去。“约拿单,”她会轻声说,“你瞧草坪边上的菊花,它们那么洁白,就像冬天里飘落在卢帕廷的雪花。”录音机的声音从幼儿园里传出来,和小鸟的鸣啾混杂在一起。在遥远的西边,在柑橘林那边,在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一列货运火车驶过,发出两声呜呜的低鸣。
约拿单为要离开父母感到难过,也难舍那些安息日的前夜和节日欢庆的日子。在那些日子里,男女老少几乎全都穿着他们最好的衣服,穿着刚刚熨好的白衬衣和套衫,聚集在俱乐部里,唱起古老的歌曲。他也舍不得离开柑橘林中的铁皮小屋。有时,他会在干活的时候偷偷溜出来,跑到那里,待上二十分钟,浏览一下报纸里的体育专栏。他还为丽蒙娜难过。他舍不得夏日清晨五点钟那血红的太阳,它从东边嶙峋的小山后面冉冉升起,照耀着被遗弃的阿拉伯村庄谢赫达赫的废墟。每逢星期六他便在这些山岭和废墟中作徒步旅行。有时和丽蒙娜一起去,有时和丽蒙娜、尤迪和安娜特结伴同行,有时只是他一个人。他为要离开这一切感到难过。
晚上,约拿单躺在床上,无法入睡。他在想,不管等待他的是什么东西,那东西一定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如果他不快一点儿,它可能不等他就走掉了。早晨,他赤着脚,穿着内衣轻轻走到门廊,穿上他的工作服和靴子。靴子上粘满了泥块,其中有一只几天前裂开了一道口子,龇牙咧嘴地笑着,露出满口锈迹斑斑的铁钉。在小鸟凝滞的啼叫声中,他听到有个声音在召唤他,催促他收拾行李离开,不是去葡萄柚果园,而是去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那儿才是适合他的地方,因为那儿是属于他自己的。他最好不要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