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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恩,我们已听说这事了,我们已经听过上百遍了。”另一个军官打断了他,把一只毛茸茸、长满雀斑的手放在罗恩的肩上。
锡科在发现艾维盖伊尔决定离开他时,深更半夜跑到干河去干什么?那么她又为什么要离开他呢?罗恩的朋友听过上百遍的是什么事情?约拿单累了,不想追究。此外,声音太闹,一辆看上去更像铁路货车的多轮大卡车正在艰难地摆弄来摆弄去,驶进一条狭窄的小街。
卡车拐弯拐得太急了,巨大的轮子擦到了路缘,车身的一边碰烂了挂在一根绿色金属柱子上的公用垃圾箱。气闸又发出哗的一声吼叫。围观的人愈来愈多,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出主意。有的训斥,有的嘲笑,但是那个高高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对一切都不予理会。卡车拼命想开进小街,把一块交通标志牌连根撞倒,还像一头发情的公牛一样刮到了一堵墙。建筑物受到了损坏,墙里填的沙石像瀑布一般倾泻下来。这个时候,或者差不多这前后,司机才开始往后撤。他摆弄了一下变速杆,狠拽方向盘,仿佛是在拉住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的缰绳。突然这个怪物摇摇晃晃往后退。围观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卡车的后部与街对面一家面食店的橱窗门之间只有一条头发丝般粗细的缝。司机再一次握紧方向盘,喘着大气,往相反的方向死劲捏。他紧紧抓住方向盘不放,以防它脱手;他又操纵变速杆,直至他最终使卡车挂上了挡。野兽往前晃了几步便不动了,车子的前后两头都顶住了墙。
愈来愈多的围观者在卡车周围攒动,谩骂司机或脚踢卡车的轮胎,各抒己见,各献智慧、灵感、对策和妙计。最后,正当被堵住的一长队汽车响起震耳欲聋的喇叭声时,有一个旁观者坚决地走出人群,自告奋勇,不畏艰难,意欲一试。这位英雄看上去像一个牛仔,他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在咖啡馆里跟那个娃娃脸军官坐在一起的军官。他四肢发达,嗓音粗犷,皮肤晒得又黑又亮。他拉住门把跃到卡车边上,与司机肩并肩,然后强行进入了驾驶舱。他占住位置后,平静地把头探出窗子,打量了一下车下的战场。他看上去活像头水牛。约拿单心里这样想,并暗暗一笑。他对这事满不在乎。
现在什么时候了?他的表早已停了,根据光线来判断,一定接近中午了。这时,一个身材高大、容貌端丽、皮肤晒成棕黄色的女人正巧走进咖啡馆,独自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她的手指上缀着好几枚戒指。她给自己点了一支香烟。柜台上的那个罗马尼亚人小跑过来,恭恭敬敬地在她面前放上一杯茶、一把小茶匙、一罐糖和一只放了一片柠檬的小碟子。“戈特西尔夫先生,”那女人笑了笑,低声说道,声音有点沙哑,“戈特西尔夫先生,你什么地方不舒服?你脸色太难看了。我祈求上帝你不要生病。”
“只是患了‘厌生症’,”柜台伙计开了个玩笑,“这个病我们百分之百的人都要患,都要死于它。杰奎琳,你想吃点什么?”
那女人摇了摇头。她把注意力从戈特西尔夫身上移开,因为她觉察到约拿单在注视着她,决定也报以几瞥,投去带有几分戏谑的斜视,似乎对他说:好吧,先生,现在轮到你了,让我看看你能干什么。
在这段时间里,顾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他们个个饱经风霜,人人狂饮滥吃,狼吞虎咽,大声喧哗,粗声粗气。这里是你独自一人待着的最好的地方。你的表停了,身子又感到有点困倦,这是好事一桩。现在是一点钟?两点钟?两点半?那有什么关系?从现在起,所有的钟点都一模一样,没有差别。
外面的喧闹停了下来。卡车的驾驶舱与后面的拖车对成直角。一个全身汗水淋漓的警察像蟋蟀一样蹦来跳去,在设法疏导交通,而水牛上尉与卡车司机坐在精疲力竭的引擎边上抽烟,像两个共同惨遭失败的战友。显然,他们没有相互责备,而是在怪老天爷不够友好。现在他们已无能为力,只能耐心等待。另外,他们都相信,有一天这里一定会造一条公路。这些妨碍交通的土耳其式的老房子将统统被运往沙特阿拉伯。在那之前,着急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