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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逸夫看着自己的孫子說出這番話,隱隱知道邵華陽在幫自己,心中不禁一陣欣慰。
邵華陽緩緩說道:“爸爸,我相信,你這些年除了媽媽之外,碰過的女人不在少數,就算你沒有帶回家裏來了,可在外面逢場作戲,玩弄無數女性,這不是比只帶一個回家更加傷害媽媽的心?爺爺基本上從來不沾女色,對奶奶也是很好,就算是方逸華如今跟着爺爺得寵,我相信,爺爺也絕對不會讓奶奶受到任何的委屈,更加不會威脅到奶奶的地位!既然爸爸你都可以在外面擁有很多的女人,而媽媽和我都沒有怪你,你們又爲什麼要因爲從來不近女色的爺爺就因爲想給自己愛的一個,僅僅一個女人的一點點無法威脅到奶奶的名分而跟他鬧翻?我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但是我能感覺到爺爺對我的關心!你們是爺爺的兒女,他老人家對你們的關愛不會比我少,爲什麼你們不就能體諒體諒老人呢?”
衆人聽了這話,沉默了。邵逸夫更是眼角溼潤,黃美珍也是身子輕顫,忍不住握住了自己的老伴充滿褶皺的老手。
邵華陽長嘆一聲,說道:“一個人無論多大年齡上,沒有了父母,他都成了孤兒。他走入這個世界的門戶,他走出這個世界的屏障,都隨之塌陷了。父母在,他的來路是眉目清楚的,他的去路則被遮掩着。父母不在了,他的來路就變得模糊,他的去路反而敞開了。爸爸,姑姑,我跟你們說個故事吧!這事兒發生在大陸,從前有個上海人,從少年時代起,他和他父親的關係就有點疏遠。那時候家裏子女多,負擔重,他的父親心情不好,常發脾氣。每逢這種情形,他就當父親的面抄起一本書,頭也不回地跨出家門,久久躲在外面看書,表示對父親的抗議。後來他到北京上學,第一封家信洋洋灑灑數千言,對父親的教育方法進行了全面批判。聽說父親看了後,只是笑一笑,對他的其他子女們說:你們的哥哥是個理論家。
年紀漸大,子女們也都成了人,這個父親的脾氣是愈來愈溫和了。然而,每次那人去上海,他總是忙於會朋友,很少在家。就是在家,和父親好像也沒有話可說,仍然有一種疏遠感。有一年父親來北京,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父親突然提議和我一起去遊香山。那個人有點惶恐,,怕一路上兩人相對無言,彼此尷尬,就特意把一個小侄子也帶了去。
最近十餘年裏,那個人只給家裏寫過一封信。那是在他的妻子懷孕以後,他知道父母一直盼他有個孩子,便把這件事當做好消息報告了他們。他在信中說,他和妻子都希望生個女兒。父親立刻給他回了信,說無論生男生女,他都喜歡。他的信確實洋溢着歡喜之情,他心裏明白,我也是在爲好不容易收到他的信而高興。誰能想到,僅僅幾天之後,就接到了父親的死訊。
父親死得很突然,父親身體一向很好,誰都斷言他能長壽。那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樣提着菜籃子,到菜場取奶和買菜。接着,步行去單位處理一件公務。然後,因爲半夜裏曾感到胸悶難受,就讓大弟陪他到醫院看病。一檢查,廣泛性心肌梗塞,立即搶救,同時下了病危通知。中午,他對守在病牀旁的大弟說,不要大驚小怪,沒事的。他真的不相信他會死。可是,一小時後,他就停止了呼吸。
父親終於沒能看到那個人的孩子出生。如那個人所希望的,他得到了一個可愛的女兒。誰又能想到,他的女兒患有絕症,活到一歲半也死了。每想到他那封報喜的信和父親喜悅的回應,他總感到對不起父親。好在父親永遠不會知道這幕悲劇了,這於他又未嘗不是件幸事。但他自己做了一回父親,體會了做父親的心情,才內疚地意識到父親其實一直有和他親近一些的願望,卻被他那麼矜持地迴避了。
短短兩年裏,那個人被厄運糾纏着,接連失去了父親和女兒。父親活着時,儘管他也時常沉思死亡問題,但總好像和死還隔着一道屏障。父母健在的人,至少在心理上會有一種離死尚遠的感覺。後來他自己做了父親,卻未能爲女兒做好這樣一道屏障。父親的死使他覺得他住的屋子塌了一半,女兒的死又使他覺得他自己成了一間徒有四壁的空屋子。他一向聲稱一個人無需歷盡苦難就可以體悟人生的悲涼,現在他知道,苦難者的體悟畢竟是有着完全不同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