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託蘭心裏清楚,這話不過是諷刺而已。“戈雅”相貌醜陋。“奇醜無比”,拿一個電視評論人的話來說就是這樣。作爲世上僅有的十七個小水線面雙體船之一的“戈雅”,其外表一點兒也不起眼。
這艘輪船實際上是一個浮出海面三十英尺高的巨大的平臺,下面有四個巨大的支柱連着躉船。從遠處看,這艘輪船就像一個低懸的鑽井臺,湊近些看,又彷彿一隻高腳畫舫。船員宿舍、實驗室以及導航駕駛臺都設置在船頂上的一層層建築內,給人的大致印象是,一個巨大的漂浮在水面上的咖啡桌託着各式各樣層層疊疊的建築物。
儘管外表稱不上流線型,“戈雅”卻有着更小的水線面,從而大大增強了船隻的穩定性。在這個懸浮的平臺上能進行更好的拍攝,實驗操作也更爲便捷,科學家也更不容易暈船。儘管全國廣播公司正說服託蘭爲自己購置一艘更新型的輪船,但託蘭謝絕了這番好意。得承認,現在確實有性能更出色的輪船,比“戈雅”更爲穩定,但差不多十年來,“戈雅”都是他的家——在這艘船上,他在西莉亞死後努力支撐着走了過來。在一些夜晚,他仍然能在外面甲板上的風中聽到她的聲音。如果這些幽靈會消失,那麼當幽靈消失的時候,託蘭就會考慮換一艘船。
然而幽靈尚未消失。
直升機最後降落在了“戈雅”的船尾甲板上,雷切爾·塞克斯頓只覺得稍稍放鬆了些。好消息是她不用再飛行在海面上了,壞消息是她此刻就站在海面上。她登上甲板,環顧四周,竭力控制着雙腿不要打晃。甲板窄得驚人,停了架飛機在上面更顯得逼仄。雷切爾把目光投向船首,凝視着這船身的笨重的層層疊疊的建築物。
託蘭站在她身邊。“我知道,”他說,他的聲音蓋過了海上的怒濤,“這船在電視上看起來更大。”
雷切爾點點頭說:“也更穩當。”
“這是海上最安全的船隻之一,我保證。”託蘭把一隻手搭到她的肩上,引她走到甲板的另一邊去。
託蘭那溫暖的手比他能說的任何話都更能平靜雷切爾緊張的神經。然而,當她向船尾望去時,只見翻滾的浪濤在他們身後奔湧不止,彷彿整艘船正以全速前進着。我們待在一個強卷流上,她心想。
在船尾甲板的核心部位,雷切爾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單人特里同潛艇,那潛艇懸在一個巨大的絞盤上。這個特里同——以希臘海神的名字命名——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它的前身,那個鋼製封閉式的阿爾文。特里同前部有一個半球狀的丙烯酸圓頂蓋,這使它看起來不像潛艇,倒更像一隻碩大的玻璃魚缸。雷切爾想不出有什麼比這個更可怕:潛入海下數百英尺,臉孔和海水之間除了一層明淨的丙烯酸外就什麼都沒有了。當然,照託蘭看來,坐在特里同裏唯一不舒服的是最開始的啓動過程——用絞盤緩緩放下,穿過“戈雅”甲板上的活板門,在整個過程中特里同就像一個懸在海上三十英尺高的鐘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