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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我得承认,胡杨这种把玩弄感情当成主要娱乐方式的深沉型熟男,还是很有魅力的。”呼延云嘲讽地说,“小乔也不幸成为了他的猎物。7月10日夜里12点整,说是去吃夜宵的小乔,其实是回宿舍和等在那里的胡杨幽会去了,宿舍楼看门的老大妈,向我证实了这件事。”“至于贾魁,尸检结果证明,他的死亡时间很早——比陈丹还要早,所以他不可能是杀害陈丹的真凶。”“还有潘秀丽和于护士长,她们不仅知道陈丹从112房间转移到了icu,而且一个重要的特征帮助她们摆脱了嫌疑,那就是——身材。”呼延云说,“和监控摄像机拍摄到的凶手对比,潘秀丽太胖太矮,而于护士长身材非常好,凹凸有致,不要说现在是夏天,就是冬天,她裹上多少层衣服,也很难改变体型,一件普通的白大褂,根本无法掩饰。更何况她要杀死陈丹,有的是办法,抢救中动点手脚就行了,顶多算一起医疗事故,根本用不着大半夜的化装冒险……”头顶,雷声不休,势如擂鼓,像在催促着什么,但大桥之上,呼延云却猝然沉默了下来。“完了?”蕾蓉问。他摇了摇头。“没有完,你就接着讲啊,为什么总是欲言又止呢?”蕾蓉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啊?”马笑中掰着指头一算,“似乎所有的嫌疑人,呼延云都用‘条件’套过一遍了,没有一个全部符合的啊。”“难道说没有凶手?陈丹是自杀的?”刘思缈冷笑一声,“那可真是稀奇了。”呼延云看了她一眼,把嘴闭得紧紧的,上下唇像牙齿一样咬合着。“呼延。”蕾蓉轻轻一呼,“你就说吧。”呼延云望着她,目光痛苦而无奈,蕾蓉忽然想起,小的时候,当他做错了什么,请求原谅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好吧……”呼延云说,“刚才马笑中说得没有错,当所有的嫌疑人,都被我用推理的方法一一否定了犯罪的可能之后,我就不得不面对一个痛苦的、然而必须做出的抉择:把嫌疑目标扩大到曾经多次去小白楼探视陈丹、了解案情的专案组的每位成员。”

“什么?”马笑中大叫了起来,“你小子有病啊?!”“马笑中!”林香茗说,“让呼延讲。”“香茗,谢谢你。”呼延云说,“对不起,请大家原谅。无论推理的结果是什么,请你们原谅我。因为……因为我是个推理者,我只想找到事情的真相。”刹那间,寒冷了。热浪似的风,突然冷却了下来,吹打在身上,散发出一股潮湿的腥气。在海边,在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夕,就是这样的感受。“我们这条船,就要被掀翻了吗?会有人落水吗?”蕾蓉想,心猛地揪紧了。站在这灰色的大桥上,她不禁抓住了铅色的桥栏杆,仿佛晕船的人紧紧抓住船栏。“我怀疑的第一个目标是郭小芬……”“操!”马笑中粗鲁地打断了呼延的话:“你他妈真的是疯了!你怎么能怀疑到小郭的头上?”“我为什么不能怀疑小郭?要不是7月10日夜里我在楼下小店喝酒喝到12点半——店里的伙计可以证明——那么我连自己都要怀疑呢。推理的前提是怀疑一切。”呼延云冷冷地说:“小郭虽然失踪,但也可以理解为她用这种方法把自己制造成受害者,摆脱犯罪嫌疑啊。”“你疯了,你他妈的绝对疯了!”马笑中嘴角喷着白沫子说。呼延云没有理他,接着说:“当然,小郭不是凶手。7月10日下午,她根本就没有和我们一起去小白楼,而且当天夜里她一直在报社加班写稿子,没有离开过报社,这一点,和她一起加班的同事可以证明。”“第二个,刘思缈。”呼延云说,“刘思缈虽然符合条件1和2,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她是亲眼看着陈丹被从112推进icu的。仅这一点,她就不会是走错了门的凶手。而且——对不起,我的评价可能有些失礼:思缈的身材比于护士长还要好,即便穿上白大褂,她也扮不成凶手的样子。”刘思缈冷笑了一下。“姐姐。”呼延云叫了一声蕾蓉,“你在陈丹遇害前根本没有去过小白楼,没有见过陈丹,所以你不可能杀害她,杜副处长和林科长也一样。”

蕾蓉苦笑了一下。“至于你,马笑中——”呼延云说马笑中恶狠狠地瞪着他,“陈丹从112房间转移到了icu时,你在场。何况,你的身材和潘秀丽差不多,监控摄像机里拍到的那个凶手,肯定不是你。”……所有人都在等待呼延云继续推理,但是——但是他再次闭紧了嘴唇。干燥的嘴唇,唇纹渗出一丝血。沉默……沉默?你怎么能沉默?!一秒——或者半秒,大桥上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你不能沉默啊!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沉默啊!你的沉默是什么意思啊?!就像绳索套在脖子上,越套越紧,勒到皮肤,勒到肉……终于勒到骨头了,咯吱作响。令人窒息。“呼延!”蕾蓉忍不住一声怒喝。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用如此严厉的口吻对这个小弟说过话:“你还没有推理完……”后面那句,几乎是用哀求的声音说出来的。“还有一个人……”呼延云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咳血,“还有一个人……他来过小白楼,知道右门是坏的,他从于护士长那里清楚地听说了瘫痪患者自理平台要投入使用的事,他目睹了陈丹的疯狂挣扎,却因为上级的命令,提早离开了小白楼,因此完全不知道陈丹被从112房间转移到了icu的事情……”风,将香茗的秀发拂起,丝丝,絮絮,像是黄昏被遗忘在天边的一片云。“他是谁?”林香茗问。“就是你——香茗。”呼延云抬起头,凝望着他的眼中,一片水光,“你才是杀害陈丹的真正凶手。”雷声、风声、车轮声、桥身的震动声……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像被过滤一样。世界变得很安静很安静,乌云那博大的阴影,羽翼一般覆盖在熟睡了的世界上,万籁俱寂,万物休止,一切犹如冬天的凌晨,静谧得恍惚间一片洁白。你——胡——扯!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从刘思缈那冷若冰霜的身体中呐喊出来!蕾蓉差点滚下泪水,她记得让家属认领无名尸体时,每每听到的就是这样凄绝的声音。

刘思缈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哆嗦:“香茗根本不可能去杀一个……一个那样的女人,他为什么杀她?她有什么资格配让香茗杀她?!”“我也只是猜测,猜测……”呼延云不敢正视她那刀子般的目光,“凶手用枕头闷死陈丹之后,将枕头重新垫在了她的头下。在这个小小的动作中,体现出的是……是一种愧疚,一种无奈,一种……一种爱怜。”“胡说八道!”不知不觉间,刘思缈已经站在了林香茗的身前,像要用血肉之躯挡住奔涌而来的岩浆,“你说香茗会爱上陈丹?这怎么可能!”然后,她拉着香茗的胳膊说:“我们走!不要理这个疯子!”林香茗没有动,他轻轻说了一句“思缈,等一等”,然后心平气和地对呼延云说:“呼延,你说我是凶手,那么我杀害陈丹总要有一个理由,一个动机吧?”“你割掉陈丹的Rx房是什么动机,我还不知道。”呼延云说,“但是你7月10日杀害陈丹的动机,我却是知道的。”“你说说看。”“我相信你在割掉陈丹的Rx房时,是化过妆的,fbi训练出的高级探员,易容术的水平非常高。所以你根本不担心陈丹后来会认出你。”呼延云说,“但是白天羽曾经讲过,陈丹的听力非常好。而7月10日下午,一连串的巧合,使陈丹听出了你。”“听出了我?”呼延云说:“白天羽一声惨叫,奔出了112房间,因为他发现陈丹很恐惧的同时,看到了张伟贴在玻璃上的脸,就想当然地以为陈丹恐惧的原因,也是害怕张伟那张丑陋的面孔。而张伟告诉我,他从外面往里看,陈丹的脸‘并没有侧向我这边’。换句话说,陈丹并没有看到张伟——那么她究竟在恐惧什么?”他停了停,接着说:“在调查的过程中,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白天羽说陈丹当时‘害怕极了,身子一个劲儿地哆嗦’,张伟说陈丹当时‘身子发抖,还不住地畏缩’……”“这又怎么了!”刘思缈咬牙切齿地说,“和香茗有什么关系?”

“无论白天羽还是张伟,他们给我传递的是同样的信息——陈丹很害怕。我问他们陈丹还有没有别的动作,他们都说没有。”呼延云说,“这就让我起疑了,因为当我跟在香茗身后走进112房间时,看到的陈丹不仅仅是恐惧,还有挣扎,那挣扎太剧烈、太疯狂,以至于伤口裂开,渗出鲜血。我在这挣扎中得到一种印象是——陈丹很绝望,她似乎是发现了残害她的凶手,要和凶手同归于尽!”“什么原因让陈丹恐惧?又是什么原因让陈丹挣扎?当我躺在112房间的病床上时,突然‘听懂了’,那就是香茗的脚步声。”呼延云说,“我们可以回想一下,那天下午112房间里的场景:外面天昏地暗,风声大作,屋里阴沉憋闷,陈丹被困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一定程度上,‘还原’了她被割乳那天傍晚的情境。如果香茗只是普通的走路,陈丹未必能听出。但是恰巧在此前,马笑中撞翻了小乔拿的两瓶药液,一地玻璃碴子。而香茗在上面走过,清醒中的陈丹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正是在地下室走在碎玻璃上的凶手的脚步声!她顿时感到恐惧……”“但这时她还仅仅是恐惧,因为香茗走到一半,没有进112就回到了护士休息室。等白天羽一声惨叫跑出112,恐怖的气氛使陈丹的精神紧张得像一根快要绷断的弦,就在这时,她听到那脚步声再次响起,踩在碎玻璃上,没错,就是那个凶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出现在门口。她一下子惊呆了!她看到了谁?”呼延云有些激动,“她看到的是那个也许曾经爱过她,把她从24号别墅救出,给她最后希望的人!在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中,除了自杀式的挣扎,她还能怎么样?她还能怎么样!”一滴水,落在香茗洁白如玉的面颊,慢慢地滑落,融化似的,像一滴泪。“而你在她的目光中,一定看出她识破了一切。瘫痪患者自理平台马上要投入使用,陈丹一旦‘说出’真相,你就彻底完了。”呼延云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所以……所以你就杀害了她!”

“证据呢?”香茗凝视着他,“你有什么证据?”呼延云沉默不语。“证据?”香茗又问了一句。“这都是他的胡猜!”刘思缈凶狠得像冬天的母狼,她再次拉住了香茗的胳膊,要拉着他下桥。“香茗。”呼延云的目光和口吻都像在哀求,“你了解我的……”香茗的口吻,平静如水:“请出示证据,否则,你刚才讲的一切,仅仅是推理……”呼延云伸出了手指,指向停在路边应急车道的“巡洋舰”。“香茗。”呼延云低声说,“凶手当时戴着橡胶手套、口罩和医生帽,穿着白大褂,脚上套着蓝色布制鞋套,急匆匆地走出医院。上了车,把车开到荒僻的地方,然后摘下手套、口罩和医生帽,脱下白大褂,最后摘掉蓝色布制鞋套,并付之一炬……应该是这个程序吧?”“如果我是凶手。”香茗说,“应该会这样做。”“那么,现在这巡洋舰的刹车和离合上,一定还留有你犯罪的铁证。”呼延云说。“什么铁证?!”“β-葡聚糖静脉营养液。”呼延云说,“杀害陈丹的时候,凶手不小心打碎了β-葡聚糖静脉营养液的瓶子,那么鞋套上肯定沾上了营养液,我想他在匆忙中,应该先坐进车以后才摘的鞋套,这样一来,刹车和油门上一定也沾上了这种黏附性很强的液体。现在,我们如果在‘巡洋舰’的刹车和油门上检验到这种营养液的成分——这种营养液全市都断货了,仁济医院只有一瓶,洒在陈丹被害的icu地面的液体在现场封锁前就被潘秀丽擦干净了,‘巡洋舰’的车钥匙又一直在你的手里——你能向我们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吗?”电光闪烁,照出香茗那惨白的脸。紧接着,头顶一阵清脆的雷鸣,听在耳中,仿佛天地间一片打碎玻璃的声音。“还有小郭,只要她被救出来,也可以指证你……恐怕她无意中觉察了你是真凶,才被你绑架的。但是我了解你,香茗,无论你出于什么理由残害陈丹,但是你绝对不会伤害一个无辜的人。所以你今天的行为太反常了,十万火急地要把徐诚重新缉拿归案,表面上看是要寻找小郭失踪的线索,事实上我认为,你是要阻挡徐诚参加地铁贯通仪式,使这个仪式中止。”说着,呼延云又将手指指向桥下的华贸地铁站,“因为小郭和章娜就在施工时留下的侧洞里,一旦仪式启动,侧洞被封,她们就没命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打算怎样处置她们,但是我坚信她们还活着。”

灰白的地面上,顷刻间,落满了豆大的雨点。香茗仰起头,闭上眼,雨打在他皎洁的脸上,溅起碎玉似的花。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味儿。下雨了,终于下雨了……他长长地、舒畅地吁了一口气:“呼延留下,你们其他人……先下桥去吧。”一直拉着他的胳膊的刘思缈,神情僵冷,像被封冻了千年的雪女。听到香茗的话,突然惊醒了似的,打了个哆嗦,扑在香茗的怀里将他紧紧地抱住,一句话也不说,泪水滚滚地、无声地滑下面颊。香茗轻轻地抚摩着她的长发。秀发上的水珠,沿着修长的指尖滴落,犹如珠帘线断。刘思缈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在美国留学那么多年,今天,是你第一次抱着我。“思缈,和大家一起下桥去,好吗?”香茗轻轻地说,怕吵醒她的梦似的。思缈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离去前,只说了一句话——“记得我。”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和蕾蓉、马笑中一起,向桥下走去。华贸桥的桥顶上,只剩下了两个人。四目对视,中间隔着雨幕。很近,又似乎很远,很模糊,又似乎很清晰。“其实,从你加入专案组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输定了。”林香茗对呼延云说:“你的推理水平还是那么好,简直就像亲眼看到了似的。”呼延云没有回答。他只是凝视着香茗,被雨水打湿的目光,痛楚而陌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到我的?”香茗比他更从容。呼延云慢慢地说:“娟子曾经告诉过小郭,贾魁和陈丹在夜总会里推搡过。陈丹恶狠狠地跟贾魁说,他的死期快要到了!贾魁很害怕。小郭以为,贾魁怕的是陈丹刚刚傍上的王军,这是不可能的,否则,为什么贾魁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经常能撞见王军的天堂夜总会?找死吗?那么,谁才是让毒品贩子兼老江湖贾魁害怕的人?我当时的直觉是:应该是一个警察,而且不是个身份普通的小警察——这个人才是陈丹倚仗的后台。”

“还有,7月10日夜里12点31分到39分,小白楼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期,小乔和丰奇都不在,而就在这短短8分钟的时间里,凶手毫无阻挡地实施了杀人。事后的调查表明,小乔和丰奇的离开纯属意外,根本没有凶手的操纵。那么凶手尽管化妆成医生,也应该很紧张、很警觉吧,可是在监控摄像机上,我们看到的他非常从容。我想了很久,原因只有一个,凶手的身手非常好,好到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把守、值班,遇到阻挡,放倒就是,在所有进出过小白楼的人中,只有思缈和你有这样的身手,连王军都不敢如此地肆无忌惮。”“但是最终让我把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你身上的,是小郭推理时提出的那个问题——陈丹是怎么到达莱特小镇24号别墅的?小郭说现场勘察的结果,别墅附近没有发现任何汽车轮胎的痕迹。其实是有的,只是谁也不会注意到。”呼延云说,“那就是你那辆‘巡洋舰’的车辙。6月18日夜里,你用这辆车将昏厥的陈丹送到莱特小镇西墙外,背进地下室囚禁。6月19日傍晚再开来,割下她的Rx房。离开后,再以‘接到报警电话’为借口,带着警员,开上‘巡洋舰’赶到西墙外,即便侦察中发现同一种车痕轧过两三道,也会以为是警车找路或者倒车导致的。”“厉害!”香茗长叹一声。“香茗……”“嗯?”“我说的对吗?”“什么?”“你杀陈丹是因为……因为感情的事?”“也可以这么说吧。”“香茗!”“嗯?”“别再……你他妈的能不能别再伪装了?!”一声怒吼!乌云被吼声震得一颤,落下了更碎而更密的雨。一双红得像要迸出鲜血的眼睛,两片微微颤抖的嘴唇。对不起,呼延……我该说什么呢?你想知道什么呢?知道了又能有什么意义呢?我从来都不会解释我自己的啊。从小到大,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在白炽灯下,爸爸妈妈无休无止的争吵,地上除了各种被砸得粉碎的东西,还有他们的影子像离开水的泥鳅一样抽搐、甩动,而我只能躲在黑暗的房间里低声抽泣。你肯定不了解在已经破碎而勉强维持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是一种什么样子,就像是被柜门碾住了的手指头,咯吱咯吱越压越紧,疼啊疼啊,流血了骨折了,就是不能松开,如果松开一点点,也是为了下一次咯吱咯吱压得更紧,更疼,直到骨头坏死……变黑。

我就是那根被柜门碾住的手指,我就是那块坏死、变黑的骨头。后来他们终于离婚了,都嫌我是个累赘,我就跟着奶奶过。在奶奶的嘴里,妈妈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一个人,她做了对不起爸爸的事情,和别人在一起了。所以尽管大家都说我长得很好看,上学时那么多女孩子给我写纸条帮我包书皮约我逛公园请我看电影,我都懂,但我都拒绝了,因为我很害怕很讨厌女人,我一看到女人接近我,就清楚地听到了柜门碾来的咯吱咯吱声。和你在一起的高中三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你那么高傲又那么正直,你坚信人生没有解不开的谜,你相信自己的智慧能战胜一切困难。我跟在你的身边,不仅有强烈的安全感,而且还惊讶地发现,原来推理能剖出人心最深处的黑暗,发现导致我们每一个人痛苦的根源,也就是说,如果我也有你这样的本领,就能走出一直煎熬着我的心的家庭破碎的阴影。我想活在阳光下,活得快乐一点,像你一样敢爱敢恨敢哭敢笑——这成为了我报考警官大学的最重要最直接的原因。可是,我们都太单纯太幼稚了。大学时代,为了揭开那些残酷的真相,你经历了许多坎坷和磨难,甚至被当成精神病人。我永远不会忘记赴美留学的前一天晚上,我去你家看你,你刚刚因为殴打那个无耻的学生会主席,被学校开除。屋子里一片黑暗,你坐在窗台上,把自己沉浸在溶溶的月光里,头发蓬乱、目光如裂地背诵着什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你背诵的是鲁迅先生的《墓碣文》:“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殒颠……”我害怕极了,怕你疯,怕你死。其实我知道,你会死——但不会疯,你到死都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清醒的人。在机场告别的时候,你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再回来了!绝对不要再回来了”!说完你转身就走。我呆呆地望着你的背影,泪流满面……四年后……我还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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