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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服務員把暖壺放在地上,又從外面拿進來個便盆,操着方言告訴我們小便在便盆裏,大便去外面的廁所裏,一定不要尿在臉盆裏,否則會罰錢的。我看看電視櫃下面的臉盆,想到曾經有人在那裏面尿過,差點又忍不住要吐出來。我讓那服務員把便盆也拿出去,我們根本就用不到,就是半夜我也得上外面的廁所去。但是齊思雨喝止了我,留下了那個便盆。等服務員一走,我問她咋回事。她說流產的時候可以把孩子流進便盆裏,我看着那個散發着臭氣的骯髒便盆,渾身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冷顫。”
“齊思雨把隨身攜帶的包包放在牀頭櫃上,我試探地問她要不要換個地方,這裏連個衛生間也沒有太那個啥了。但是齊思雨說既來之則安之,這個地方遠離市中心,而且周圍沒有人認識我們,是最好不過的地方。我知道自己拗不過齊思雨,或者說我從來沒有拗過她過,只好就這麼罷了。我在牀上坐了一會兒,便覺得這房間和蒸籠一樣熱,渾身都是黏糊糊的汗。我跑到牀頭去開電風扇,那風扇倒是還能運轉,可惜發出吱呀吱呀難聽的聲音。我看到齊思雨倒了杯水,喫下了第一顆藥。醫生說過一天喫一顆,到第四天再喫最後一顆,就能把孩子流下來。我心裏一陣緊張,忙去把電視開了。結果電視也沒有信號,每個臺都是一片雪花。”
葉展說到這,我想起他和我說過的那些湧入他腦海中的片段,骯髒的牀單,破舊的電視,吱呀吱呀的風扇,看來說的就是這個狗窩一樣的旅館了。只是地板上的血跡還沒有出現,想必應該是第四天流產後的情況吧?難道說齊思雨真的時運不濟,出現了大出血的情況?我不敢再想下去,聽葉展繼續講着那時的事情。
“其實我沒心情看電視,但是現在看電視是我們唯一能排解時間的方法了。我出去把老闆喊上來,他修了半天才把電視機修好,可惜裏面也沒有幾個臺,只有中央一到中央三。我把臺鎖定在中央一,和齊思雨雙雙坐在牀上看着電視。我不知道齊思雨有沒有看進去,反正我是一點都沒有看進去。屁股下面是骯髒的牀單,我一刻都不想在上面坐着,可是坐着坐着就習慣了,彷彿自己和這房間融爲一體,因爲我們是一樣的骯髒,誰看不起誰呢?”
葉展滔滔不絕地說着,話語之中透露着悲涼和壓抑。我跟隨他回到當時的旅館房間,像蒸籠一樣散發着怪味的屋子,地板上擺着臭氣熏天的便盆,牀頭的電風扇發出吱呀吱呀難聽的聲音,破舊的電視機永遠都播放着中央一套的節目。院子裏傳來妓女們調笑的聲音,偶爾還能傳來幾聲蟬叫,空氣中沒有一絲的風。一對少年男女並肩坐在這間屋子裏,爲他們年幼無知所犯下的錯誤付出應有的代價。這個夏天,究竟還有多久才能過去啊……
“看了會兒電視,齊思雨把胳膊勾在我肩膀上,說她困了想睡覺。我把她抱在牀上,就在這骯髒的牀單上相擁而眠。齊思雨沉沉地睡去,我卻睡不着,睜着眼看頭頂的天花板。不時有奇怪的小蟲子從天花板上爬過,我擔心睡着以後它們會鑽進我的嘴巴里或是耳朵裏。我就這麼大睜着眼睛,腦袋裏想着三天以後會是什麼情況,齊思雨流下來的孩子是什麼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齊思雨悠悠地醒過來,看我大睜着眼睛,奇怪地問:‘你沒有睡呀?’我點點頭,說:‘我沒有睡。’齊思雨摟着我的脖子,說道:‘老公,我害怕。’然後她的全身就開始發起抖來。我緊緊地抱着齊思雨,我不能讓她發現其實我也在害怕,我不能讓她知道其實我的身體也在發抖。我輕輕地給她唱着歌,安撫她也安撫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