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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天气好时,我们总是到亭子里去说事,这天因为雾大,二哥领我们去了会客堂。客堂在一楼拐角处,一面向着山外,一面迎着后院,向着山外的墙上没有窗洞,窗户都在对着后院的墙上,是两扇木格子大玻璃窗。我进去后,一边给高宽泡茶,一边看着窗外,在漫漫迷雾中,我看到凉亭里有一个人影,时而金鸡独立,时而抱柱翻腾,像一个武术高手在习武。我看着不由丢下茶具,立到窗前去看,看得痴痴的。阿宽看我这样子,走到我身边,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对他伸手一指,“你看那人,好像蛮有功夫的。”
阿宽看一会说:“嗯,果然有功夫,看来二哥没跟我说大话。”
我问:“他是谁?”
他说:“让二哥告诉你吧,我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正说着二哥进来了,说起凉亭里的人,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二哥介绍道,此人姓程,名小驴,是湖北孝感人,其父是屠夫,开着一爿肉铺。小驴十六岁那年,肉铺卖了一头死猪肉,乡民知情后纷纷聚在铺子前,要退钱还肉,发生争吵,引起斗殴。十六岁的少年,如初生牛犊,斗殴起来哪里是要命的,他操起砍骨刀,砍人如杀猪,连杀两人,吓得乡民抱头鼠窜。命案在身,小驴怕死,连夜逃走,最后改名换姓上了武当山,穿上道袍,扫了十三年树叶和落雪,练就了一身功夫。
二哥说:“他最了得的是轻功,可以在晾衣竿上仰天睡大觉,可以像猴子一样在树梢上腾飞挪位,可以像猫一样在房顶上无声起落。有一回,我看见他就坐在那棵树下,突然拔地而起,把停落在树枝上的一只红嘴相思鸟抓在手板心里。”
阿宽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二哥说:“在广州街头碰到的,他在沿街卖艺,我看他功夫真是了得,就跟他攀谈起来。原来,前年夏天,他所在的道馆里来了一位病人,是薛岳部队上的一位团长,家就在武当山下,在武汉保卫战中受了重伤,肺部中了一弹,命悬一线。所幸救得及时,算是保住了命,却一直卧床难起,每天只能吃流食维持小命。后来几经周折,回了乡,依然举步维艰,命脉日渐衰弱,家人是死马当活马医,把他送上山,找道士来要命。此时昔日的小驴在馆中已是功夫高深的道士,名声在外,人称武师道士。他接下了团长,天天给他运气发功,配合着吃了一个时期的草药,团长可以跟他扎马步习武了。正是从团长口中,他活生生地了解到日本鬼子如何在欺负国人,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如今国难当头,希望团长带他下山去杀鬼子赎罪。但团长经历了生死,看到了太多国军内部的腐败,心灰意冷,已无心报效祖国,只想在家乡苟且偷生,便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他去武汉找谁。一天早上,他带了信,下了山,去了武汉,发现武汉已经沦陷,他要找的部队说是去了株州。寻到株州,又说去了桂林,赶去桂林还是没找着,也没人知道去了哪里。他无路可走,开始漂泊,就这样到了广州。一路下来,他带的盘缠早已告罄,只好靠在街头卖艺化点小钱度日,我就这样遇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