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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们,先生们,这位是乔治·史迈利先生,”我站起身来,庄重地介绍,“情报部的传奇人物。谢谢您光临。”
“哦,我可不觉得自己是个传奇人物,”乔治费劲地站起身表示反对,“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胖老头,给卡在布丁和波特酒中间啦。”
接着传奇人物开始讲话了,我这才意识到我以前从来没听过史迈利在社交聚会上演讲。我想当然地以为这是他生来就不擅长的事之一,比如把他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或是用真名来称呼某位情报员。因此,他对我们演讲时的尊严气度就先让我吃了一惊,都还没来得及去领会他说的内容。听了他说的头几句话,我看到学生们——他们可不是一直都这么配合——冲着他抬起脸,神情放松下来,又露出喜色;他们给予他的首先是关注,接着是信任,最后则是支持。想到自己这么晚才反应过来,我不禁暗暗觉得好笑:是啊,没错,当然了,这是乔治的另一面。这是始终隐藏在他自己心中的表演者,那个神秘的穿着花衣的吹笛手5。就是这个人,安恩·史迈利爱过他,比尔·海顿背叛了他,而我们这些人则忠心耿耿地追随他,外人根本弄不明白是为什么。
沙拉特有一个非常明智的传统,晚宴上的演讲不能录音,不许记录,也不得在任何正式场合引用。照史迈利的德国式说法,特邀嘉宾们享受着“犯傻的自由”,不过我觉得这种特权无论什么人都能拥有。不过,我再不济也是个专业人士,练就了聆听和记忆的本领。你要知道,史迈利还没说几句话,我就意识到——我那些学生的反应也不慢——他的话直接说进了我离经叛道的心坎里。我指的是同样存在于内心深处的另一个不太言听计从的自己。说实话,自从踏上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段路程,我就不愿意再承认那个自己的存在。我指的也是在内心悄悄提出质疑、让我感到不安的自己,这个自己一直以来都陪伴着我,早在我手下名叫巴雷·布莱尔6的情报员跨过行将崩塌的“铁幕”之前。为了爱情,为了某种荣誉,布莱尔平静地走到了“铁幕”的另一边,而且还在平静地继续坚持往前走,五楼总部对此深感难以置信。
“馆子越好,消息越糟,”我们提到人事组的头儿时都会这么说,“内德,到时候了,你该把自己的聪明才智传给新来的小伙子们啦。”他在康诺特酒店请我吃饭时说,那顿午餐的档次高得有点可疑。“还有新来的姑娘们,”他补充了一句,脸上带着令人厌憎的假笑,“我看下一步他们就该让女人进教堂了。”接着他继续谈起了爱聊的话题。“你知道窍门。你四处闯荡过。最后的这圈赛程里你掌管着秘书处,干得也很出色。该好好利用这一切啦。我们觉得你应该接管训练所,把火炬传给未来的间谍们。”
要是我记得没错,人事组头儿刚才用的这套关于体育运动的比喻,和当年巴雷·布莱尔叛变之后他用过的差不多。当年他撤掉了我苏联处处长的职务,把我打发到了讯问处,那地方简直跟老弱家畜屠宰场一样。
他又点了两杯阿马尼亚克酒7。“顺便问问,梅布尔怎么样啊?”他接着问道,好像刚刚想起来她似的,“有人跟我说,她已经把差点8减少到了十二——还是十?我的天啊!哎呀,我可指望你了,千万别让她靠近我!你觉得怎么样?工作日在沙拉特,周末回坦布里奇韦尔斯9,我觉得这可是职业生涯的辉煌顶峰。你说呢?”
你还能怎么说?你只能照搬别人在你之前说过的话。有能力的,就做事;没能力的,只好教书。而他们教的,恰恰是自己再也无力去做的事,因为他们或有心无力,或有力无心,或心力交瘁,早没了那股一往无前的劲头;因为他们见得太多,压抑得太多,妥协得太多,最终得到的回报却太少。于是,他们想要在年轻人的头脑里重新燃起自己往日的梦想,借着年轻人的火焰来温暖自己。
写到这儿,我就得接着说史迈利那天晚上演讲时的开场白了,因为我觉得他的话突然间紧紧抓住了我的心。我邀请他来,是因为他是往昔的一位传奇人物。但我们所有人却欣喜地发现,原来他竟然是个敢于打破传统、展望未来的预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