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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殿臣一心惦記趙義的安危,沒心思上山打圍,要回定風珠,抹頭又往山下走。老把頭追上來叫住馬殿臣,從懷中掏出了一棵三品葉的棒槌,想換馬殿臣背在身上的大獸皮。馬殿臣接過棒槌在手,掂了掂分量,這棒槌緊皮細紋,少說也有個五六兩,過去那會兒是小秤,十六兩一斤,所謂“七兩爲參、八兩爲寶”,半斤的棒槌世上少見。這棵棒槌多了不敢說,在山東老家換上幾畝良田綽綽有餘。老把頭對馬殿臣說:“好漢,這是我們兩天前挖的棒槌,俗話說隔行如隔山,你是放山的,我是打圍的,正所謂一物找一主,各有所歸,能不能讓我用這棒槌換你的獸皮?實不相瞞,你這獸皮可值老鼻子錢了,這東西喚作獕,乃山中獸王,兇惡無比,平日以虎狼爲食。關東山打圍的有句老話‘十虎出一豹,十豹出一獕’,熊與虎配出獕,長白山林深雪厚,老虎常見,豹子稀少,遇上十次虎也遇不上一次豹子,獕更爲罕見,遇上十次豹子不見得遇上一次獕,它這一身皮比上等的虎皮貴出幾倍。我這棒槌雖然稱不上寶,卻也不是小貨,你換去絕不喫虧。我得了這張皮子也不賣,帶回去做成一件皮襖,往後鑽山入林添幾分威風。”馬殿臣不懂獸皮價值幾何,這個棒槌卻是真金白銀,心想換了倒也無妨,當場將獸皮換成棒槌,小心翼翼揣在懷中,甩開大步趕下山,以蜈蚣丹在藥莊子換來了“九扣還陽草”。趙義也是命大,還有這麼一口氣兒了,服下九扣還陽草煎的藥湯,躺了三五日便可下地走動。馬殿臣拿出棒槌給他看,趙義大喜過望,如今有了這個棒槌,足夠在老家置辦幾畝薄田,再也不用爲喫飯發愁了!
哥兒倆辭別了東主,由趙義把棒槌包好了帶上,收拾行裝上路,翻山越嶺返回老家,一路走一路合計換了銀子如何使用。趙義在關外這幾年,已然是一口的土話:“咱先找個飯館子,整上一大盆燉肉、兩罈子上等燒鍋,狠勁兒造一把,再去堂子找個條兒順盤兒亮的姑娘,嘚瑟完了來上兩口大煙,那可太仙兒了!”
馬殿臣知道趙義這麼說只是痛快痛快嘴,都是窮怕了的人,有了錢他也捨不得這麼造。兩個人邊說邊聊,一前一後往山裏走,不知不覺就來到一處懸崖邊上。馬殿臣見前邊無路可走,轉過頭來正要下山,趙義卻突然變了臉,伸出手來往前狠狠一推,咬牙切齒地說了聲:“我去你的吧!”當場將馬殿臣推下深崖。正所謂“窮生奸計,富長良心”,人窮怕了沒有幹不出來的事情,見財起意就想着獨吞了。趙義揣着這個棒槌,心中便想:我憑什麼跟你平分,我一個人得了它,回家夠買一畝地再娶一房媳婦兒,和你分了夠買地就不夠娶媳婦兒,打我又打不過你,怎麼把你整死呢?他心中暗暗發狠,藏下害人的心思,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琢磨如何弄死馬殿臣。一路捱到懸崖邊上,正是下手的機會,心中叫了一聲“好”,這是老天爺要成全我啊!當初馬殿臣如何替他挨板子、哥兒倆如何稱兄道弟、馬殿臣如何捨命上山給他找藥,此時此刻全忘了,牙一咬、心一橫、眼一瞪,冷不丁給馬殿臣來了這麼一下。馬殿臣雖有一身把式,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當時心頭一緊,“啊”了一聲身形不穩,一個跟頭翻下山崖。打高處往下一掉,心說:完了,想不到自己死在過命的朋友手上,看來“二人不放山”這個忌諱不得不信,怪只怪自己看走了眼,交錯了朋友。霎時間萬念俱灰,雙眼一閉只等摔成肉餅了。怎知他命不該絕,或說是蒼天開眼,讓絕壁上伸出來的一棵松樹擋了一下,再加之懸崖底下有二尺多厚的落葉,這纔沒摔個屍骨無存,那也昏死了大半天,讓松樹枝條扎得千瘡百孔,衣衫盡破,慘不忍睹,渾身上下全是血,跟個血葫蘆似的。
這一下雖然沒摔死,好歹那也是萬丈懸崖,沒被野獸啃了實屬萬幸。不知過了多久,等馬殿臣明白過來掙扎起身,天色已經黑透了。馬殿臣吐出幾口血沫子,用胳膊胡亂一抹,抬頭四下一看,月光下只見懸崖下有一株老樹,一抱多粗,不知多少年前讓雷劈過,上半截枝葉不存,下半截樹幹兀自屹立在林中,當中已經空了,爛出一個窟窿。樹洞中有道紅光忽隱忽現。馬殿臣一來膽大包天,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怕;二來落到這等地步,與孤魂野鬼並沒什麼兩樣,反正窮光棍兒爛命一條,倒要看看是鬼是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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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馬殿臣命和趙義二人懷揣棒槌,高高興興上路,想回老家買房置地娶媳婦兒,卻忘了“二人不放山”的行規,結果趙義起了貪心,下黑手將馬殿臣推下山崖。然而馬殿臣命硬福厚,自有神明護佑,一個要飯的趙義可害不死他。非但大難不死,還見到一個樹窟窿中紅光隱現。馬殿臣往身上一摸,火石火鐮尚在,於是撅了根松枝把上衣撕下一塊,纏在上邊捆成一根火把,走到近前借火光看向樹窟窿。不看還則罷了,這一看看明白了,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果然應驗了,這就是該着啊!不由得仰天大笑。原來樹洞中這是個七品棒槌葉,七個葉子各分五瓣,當中捧有一簇簇紅亮亮的棒槌籽兒,月光之下紅暈閃爍。馬殿臣雙眼放光,是兒不死、是財不散,該發財擋都擋不住,這就是命。顧不得許多,伸出雙手刨地,小心翼翼捧出這個棒槌,足有一尺來長,須葉俱全。馬殿臣不知道他挖出的這個大棒槌非比尋常,單有一個名字,喚作“鳳凰單滴淚”,千百年未必出得了一個,有多少銀子也沒地方買去。爲什麼說樹洞子中長出的大棒槌是“鳳凰單滴淚”呢?傳說關外深山老林裏有一種棒槌鳥,長得近似夜貓子,銜起棒槌籽兒到處飛,非得趕巧了讓一隻棒槌鳥把參籽掉在枯樹洞中,有了樹窟窿擋風遮雨做隱蔽,躲過挖棒槌的眼睛,地底下又有腐爛的樹根供其滋長,年深歲久成了寶參。長錯了地方不成,年頭不夠也不成,必須千年成形,並且長在枯樹洞中,纔可以稱爲“鳳凰單滴淚”,這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寶棒槌!
且不提馬殿臣得了寶棒槌如何高興,眼下還是從深山老林中走出去要緊,否則命喪於此,縱使有千年大棒槌相伴,那也是屍骨不得還鄉的孤魂野鬼。當下脫去破衣服,裹好大棒槌,仔仔細細、小小心心,唯恐傷了一須一葉,背在身上綁好了,瞅準了方向往山外走。他心中有了盼頭兒,腳底下這勁頭也足,何況以前要飯那幾年,練出一個好胃口:要說喫,可以一頓喫下去三天的飯量;要說餓,三天兩宿水米不進他也頂得住。馬殿臣瞅準了一處走上去,踉踉蹌蹌直走到天光大亮,來到山下一條羊腸小道上,找了塊山石坐在上頭,尋思歇一歇再走。可這一坐下來,就覺渾身骨頭節兒疼,累得拾不起個兒來,身上到處是傷,連血帶泥,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正當此時,遠遠望見前邊有一個人在低頭趕路,腳步急促細碎走得匆匆忙忙。馬殿臣一看高興了,心想:說不定這位身上帶了乾糧,同是趕路之人,我上前多說幾句好話,興許能討些個喫的。想罷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往前一追纔看清楚,這個人竟然是趙義!
真得說是冤家路窄,也應了一句話“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馬殿臣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三兩步追到跟前,在趙義背後高叫了一聲:“兄弟哪裏去!”趙義聞聲猛一轉身,三魂立時嚇丟了七魄,只見來者身上、臉上又是血又是泥,光了個膀子,與其說腿上穿的是褲子,倒不如說是幾十片迎風招展的破布條,晃晃悠悠奔自己就衝過來了,瞧不出是誰,聽說話聲卻似馬殿臣,直如晴天響個霹靂。趙義喫了一驚,話都說不利索了,戰戰兢兢問了一句:“馬……馬殿臣?你……你是人是鬼?”
馬殿臣聽罷哈哈大笑:“兄弟,你說我是人,我就是人,我敢在光天化日出來溜達,怎麼會不是人呢?你說我是鬼也對,我是死過一次的惡鬼,今天就要取你的狗命!”他不容趙義多言,“噌”的一下衝上前去,抬腿將趙義踹倒在地,揮拳一頓亂打。趙義那身子骨,如何捱得住馬殿臣三五拳?直打了個一佛昇天二佛出世,當場斃在了馬殿臣的亂拳之下。馬殿臣打死了趙義仍不解恨,心說:平日裏把你當親兄弟對待,不成想你小子禽獸不如,七十二個心眼兒,三十六個轉軸兒,肚子裏沒有一件好下水。腦瓜頂拍兩下,腳底板都流膿——你壞透膛了!
馬殿臣是越想越氣,越氣越恨,心中一發狠,拔出隨身的刀子,對趙義的死屍說道:“我得瞧瞧你這皮囊中裝了怎樣一副心腸!”說話給趙義開了膛,掏出心肝肚肺,一件件在日光下翻看,看罷多時,自言自語地說:“我還當你這廝長了黑肝腸,卻也和尋常的豬狗相似!”馬殿臣一來餓得狠了,二來殺人之後狂性發作,便將趙義的心肝一刀一刀割開來生喫了,方纔出了胸中一口惡氣。他抹去嘴邊血跡,又扒下趙義的衣服自己穿上,揣上那個三品葉的棒槌,抬腳將死屍踹到路邊的亂草叢中,大踏步走出了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