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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書說到馬殿臣打山東回到關外,到了地方一看,當地已被老毛子劫掠一空,只好憑身上的本領給大戶人家當炮手。東家聽馬殿臣說話口氣不小,命下人傳來一衆炮手、棒子手,讓馬殿臣在前邊的場院一試槍法。一衆人等來到場院,有人給東家搬過一把椅子,東家坐好了,點手叫過一個炮手來。這個炮手和別人不一樣,其餘三五個人各背一杆土炮,那是改制而成的單發步槍。這位腰上別了兩支十連發手槍,這在當時來說了不得,一支十連發能換三匹好馬,可見這是個炮手頭兒。東家吩咐炮手頭兒考較馬殿臣的槍法。這位也是有心賣弄本領,先在牆頭上並排插了三根秫秸稈,又背對院牆大步流星邁出去十步,回過頭一甩手“啪啪啪”打了三槍,三根秫秸稈應聲而斷。這一手兒露得漂亮,在場的人紛紛起鬨叫好。炮手頭兒打完之後重新插上三根秫秸稈,嘴角掛着笑意,將十連發手槍遞給馬殿臣,那意思是讓他也來來,我們也開開眼,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馬殿臣接過槍在手中掂了掂,舉到眼前瞄了瞄,他一不慌二不忙,按炮手頭兒的樣子,背對院牆走出十步開外,轉過身看也不看“啪啪啪”也是三槍。圍觀衆人一看,驚了個目瞪口呆,這槍法太高了,把這三根秫秸稈打得一般齊,如同剃頭一樣,可不是剛纔那位炮手頭兒的槍法能比,當下一陣譁然。
馬殿臣打完秫秸稈,心說:你試完了我,我也得試試你。他找東家要了三枚銅子兒,讓一個下人用彈弓把銅子兒射到半空,他站在當場抬手“啪啪啪”又是三槍,彈無虛發,只聽半空發出三聲脆響,三枚銅子兒全部打個正着。炮手們知道這手絕活叫“打飛錢”,比“甩手打雁”可難得多了,銅子兒纔多大個東西,射在空中也停留不住,打得準與不準都在電光石火之間,這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練成的。馬殿臣打落三枚銅錢,也不說話,面無表情把槍還給炮手頭兒。炮手頭兒自知沒這個槍法,揣上槍臊眉耷眼往旁邊一站,沒敢接馬殿臣這招兒。
東家可高興壞了,這樣的炮手一個頂十個,這是讓我趕上了,該着了我家門平安啊!來多少鬍子也不怕了。當即讓馬殿臣當了炮手頭兒,大院裏的一衆炮手、棒子手都得聽他的命令,那兩支十連發手槍也給馬殿臣用了,又告訴馬殿臣不用跟這班兄弟一起擠在前院住,往後住單間,東家喫什麼他喫什麼,有什麼要求儘管提。馬殿臣從此在地主大院當上了炮手,別的炮手也都對他心服口服,沒法子,人家要把式有把式、要準頭有準頭,喫香的喝辣的理所應當,沒什麼不服氣的,誰讓自己沒這本事呢!
這個大院的東家姓紀,過去習慣以東家的姓氏當地名,所以他們這兒叫紀家大院,在土匪口中稱爲“紀家窯”。怎麼叫法還不一樣呢?因爲山上的鬍子說黑話,將搶劫富戶叫“砸窯”。土匪當中專有下山尋找目標的人,到處打聽哪家有錢、哪家沒錢,哪家的棒子手多、哪家的炮頭硬,都知道紀家窯趁澇兒[1],裏面的糧食、銀錢堆得頂蓋兒肥,各路土匪覬覦已久,早就垂涎三尺、哈喇子流一地了。但是紀家大院前前後後好幾進,是座“連環窯”,院牆一丈多高,牆頂上帶垛頭子,都是用草辮子裹大泥壘起來的,堅實無比。院子裏除了五六名炮手,還有十幾個棒子手,加上長工、短工、牲口把式,不下三四十人,是一座極不好砸的“硬窯”。
馬殿臣當炮手以來,前前後後來過幾股土匪要砸窯。大多隻在周圍轉一轉,覺得無從下手知難而退,怎麼來的怎麼回去了。唯獨有一次,來了一夥兒“砸黑窯”的鬍子,所謂“砸黑窯”,是指趁夜偷襲,大半夜裏來打你。當天晚上月黑風高,馬殿臣得知土匪來襲,急忙帶領炮手們登上牆頭,大院外邊黑燈瞎火什麼也看不見,土匪皆穿黑衣,根本不知道該打哪兒。好在馬殿臣早有防備,平時備了不少磚頭,一直泡在煤油裏,此時點上火往牆外邊扔,摸黑來襲的土匪在火光之下無所遁形,沒處躲沒處藏,讓牆頭上的馬殿臣一槍一個,放倒了七八個,其餘的土匪嚇破了膽,紛紛抱頭逃竄,馬殿臣一戰成名!從此之後,周圍的土匪再也不敢打“紀家窯”的主意了。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馬殿臣在紀家大院當炮手頭兒,一轉眼過去好幾年,大清朝亡了國,時局動盪,關外的土匪越來越多,幾乎遍地是匪。土匪這個行當極爲複雜,各種規矩、講究,包括穿着打扮、挑的字號、說的黑話,這都有說道。比如說落草爲寇,一般是聚齊了一衆“志向相投”的兄弟,挑旗造反、佔山爲王,按土匪的說法,這叫“起局”。土匪的團伙叫“綹子”,一報字號都是說“我是哪個哪個綹子的”,都得這麼說,這是規矩。起局要有“局底”,也就是家當,什麼意思呢?雖是湊齊了人手,可要錢沒錢、要槍沒槍也起不了局,走投無路上山爲匪的有多少有錢人?有錢就不當土匪了,所以說只能靠哥兒幾個東拼西湊,有小偷小摸的,也有出去劫道的,還有的人用木頭削成槍,裹上紅布去搶別人手中的真槍,出什麼招兒的都有,因此說大部分土匪乃是烏合之衆。
書要簡言,甭管山上的土匪多麼兇惡,“紀家窯”有馬殿臣在,一般的綹子真不敢近前,這就叫“人的名,樹的影”,知道來了也討不到便宜,搞不好還得折損人馬。但是樹大招風,真有大綹子不信這個邪,你本領再高不也是一個人嗎?渾身是鐵你能打幾顆釘?有這麼一天早晨,馬殿臣正在院子裏洗漱,一個手下慌手慌腳跑進來,讓馬殿臣快去門口瞧瞧,鬍子借糧來了!什麼叫借糧啊?借了你還嗎?那是說得好聽,就是要來了,你不給就搶。
馬殿臣一聽,心想:還真有這不要命的!也沒顧上拿毛巾,兩隻手在衣襟上抹了抹,跟隨手下匆匆趕到大門口。只見地上齊齊整整並排插着三根高粱稈子,這是什麼意思?關外的人都知道,這是土匪來抖威風,一根稈子表示一百擔糧食,門前插三根高粱稈子,是告訴主家準備好三百擔糧食。三百擔這是有數的,老老實實把糧食交出來,拿了糧食我就走,兩下里相安無事,如果膽敢不給,那可就別怪我心黑手狠了,打進來燒殺搶掠,到時候有什麼是什麼全部搶走,不分良賤一刀一個,都不得活命,你後悔都來不及。東家聽見門口這麼一鬧,也跑出來看,一見這陣勢,明白這是讓大綹子盯上了。雖說紀家大院牆高壕深,又有馬殿臣和一衆炮手護衛,但是敢在門前插高粱稈子借糧的鬍子,只怕不是好惹的,萬一打進來,定然雞犬不留,不如息事寧人,給他們預備下三百擔糧食,打發走得了。東家將這個念頭跟馬殿臣一說,馬殿臣不以爲然:“這個章程可開不得,否則永無寧日,今天拿了三百擔糧食,喫着甜頭了,過不了幾天又得來,又是三百擔,咱糧食再多也養不起土匪啊!再者說,這個口子一開,週週圍圍的大綹子都來要,給還是不給?那就是無底洞,到時候不用鬍子來搶,咱也是盆幹碗淨了。您且放寬心,用不上三百擔糧食,我倒要會會這些土匪,是不是真有三頭六臂!”東家一聽是這個道理,馬殿臣說得挺對,不過萬一讓綹子打進來,這一家老小性命不保,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眼下只能指望馬殿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