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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詡在東吳任職的時候曾經請教過郤正,得知“燭龍”乃是傳說中一種人面龍身的神獸,口中銜燭,在西北無日的幽陰之處。這一稱謂典出自《山海經》,郤正還特別熱心地找來《山海經·大荒經》的原文,上面寫道:“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是燭九陰,是謂燭龍。”
荀詡當時就想,傳說中的燭龍和“燭龍”唯一的共同點,大概只有兩者都生活在黑暗中了。諷刺的是,燭龍靠口中的蠟燭爲黑暗帶來些許光明,而“燭龍”則一直致力讓黑暗更加混沌,更加混亂。這個代號的創作者——燭龍或者郭剛——還真是有些冷幽默。
從建興七年開始,一直隱藏在暗處的“燭龍”爲靖安司帶來了無盡的煩惱與麻煩,把他稱爲蜀漢有史以來最具破壞性的魏國間諜一點也不爲過。荀詡爲了這個傢伙可以說是殫精竭慮、寢食難安,歷經無數次的失望與失敗。所幸這一切在今日,也就是蜀漢建興九年五月七日即將徹底結束。
燭龍在臨近終幕的最後一步從黑暗中被揪到了光天化日之下,現在他就站在荀詡前面,毫無遮掩。
荀詡一手握着扯下來的袍角,一手用弩箭對準燭龍的胸口,手指勾在扳機上,輕輕地說道:“原來是你。”縈繞了三年多的疑問得到解答,他的表情卻看不到興奮,反而湧現出一種難以名狀的微妙平靜。
燭龍儘管被兩名士兵緊緊夾住胳膊,可他仍舊保持着安詳的態度,安詳得簡直不像是一個正在經歷慘重失敗的間諜,更接近一位正在享受弈棋之樂的隱士。
“呵呵,孝和,你居然能追查到這種地步,真是讓人佩服啊。”燭龍說。
“你居然現在才被我捉到,也真叫人佩服。”荀詡冷冷地回敬,手中的弩機仍舊筆直地對準他的胸膛。在這個場合之下,多愁善感的個人情懷與牽絆被完全抽離,現在荀詡是一名純粹的靖安司從事,他的腔調也變成了純粹事務性的單調冰冷。
“不得不承認,孝和你真是一位出色的從事。我從來沒預計到你竟然到在如此侷限的環境下乾的這麼好。”
“想表現出失敗者的大度麼?”荀詡冷笑一聲,嘲諷地說,“這些恭維話你還是留到南鄭再說吧朋友,到時候我們有很多東西要談,我保證那會是一次深刻細緻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