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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老天津衛的習慣,上樑動土、買賣開張、放定過禮、喬遷搬家,都得喫撈麪,喜面、壽麪、子孫面、下車面,連生意幹倒了、過日子分家了也得喫一頓散夥面。喫麪可以省事,打點兒滷子、炸點兒醬,或者隨便炒一盤寬汁兒的菜,拌上面條就可以喫。也可以按講究的來,正經喫上一頓打滷麪,人手少了都不行。首先來說,滷子裏的東西就得夠多少樣,“木耳、香菇、麪筋、乾貝、蝦仁、肉絲、雞蛋、香乾、花菜”全得有,煎炒烹炸帶勾芡,打這一鍋滷子一個人都忙不過來。另外還得配上菜碼,該削皮的削皮,該焯水的焯水,該過油的過油,黃瓜、青豆、紅粉皮兒。涼菜也得湊上七碟八碗,連就面帶下酒,“攤黃菜、炒合菜、素什錦、肉皮凍、肘花、醬肉、豬蹄、火腿”一樣也不能少,喫的是全合、要的是熱鬧。
警察所條件有限,喫打滷麪沒那麼講究,可也足夠齊全。張熾、李燦出去一趟,該買的東西全買了,應名是買,實際是訛,這倆小子一個大子兒沒掏,用他們的話講,穿官衣的喫飯還得掏錢,那叫沒本事。光蒜就好幾樣,泡蒜、醃蒜、獨頭蒜,想喫什麼有什麼。老幾位一齊動手,切菜、打滷、煮麪,忙到下半晌,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一人面前一大海碗白麪,旁邊一大鍋滷子,冷葷涼素各式菜碼擺了七八碗。外邊的雨越下越大,屋子裏卻十分悶熱,其餘四人喫麪都過水,劉橫順單喫鍋挑的,麪條打鍋裏撈出來不過涼水,熱氣騰騰直接喫。他也說不出來爲了什麼,就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心裏頭也悶,壓了塊大石頭似的,明知魔古道在天津衛作亂,官廳上卻無人理會,只憑他一個人,如何將隱匿在城中的魔古道餘孽一網打盡?正好張熾、李燦搬來一罈子老酒,索性來了個“三杯萬事和,一醉解千愁”,幾個人推杯換盞你來我往,一頓酒喝到傍晚時分,劉橫順腦袋瓜子發沉,進裏屋往桌上一趴,昏昏沉沉地睡上了,恍惚之中見到四個身穿黑袍頭頂小帽的人,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話分兩頭兒,按下進了裏屋的劉橫順不提,再說老油條等人喫飽喝足之餘,也各找地方打盹兒。火神廟警察所的破屋子沒通電,門口掛了個紙皮燈籠,屋裏只有兩盞油燈,忽明忽暗閃爍不定,外頭仍是風一陣雨一陣,可也沒出什麼怪事。
半夜時分,李老道身後揹着寶劍和一個大包袱,腰掛火葫蘆,也沒打傘,淋得跟落湯雞似的,順道袍往下流水,臉色青灰,乍一看跟死人相仿,急匆匆趕回火神廟警察所,到了門口抬頭一看門楣上沒釘黃紙符,當時喫了一驚,臉色由青轉白,一問給他開門的老油條,才知道讓劉橫順給扔了。李老道十分詫異,按說那道符沒釘在門上,這會兒就該收屍了,劉橫順卻跟沒事兒人似的,仍在裏屋悶頭大睡。
老油條見了便宜絕無不佔之理,下半晌喫撈麪的時候也貪杯沒少喝,喝完膽子大了,醉眼乜斜地說:“李道爺,不是說我們不信您,可您也忒小瞧我們劉頭兒了,我們劉頭兒那是什麼人?堂堂火神廟警察所的巡官,天津城緝拿隊有名有號的飛毛腿,破過多少大案,捉拿過多少兇頑的賊人,豈能讓一口紙棺材咒死?”
李老道聽罷連連搖頭,關聖帝君縱然神勇,也難保時運低落敗走麥城,五月二十五分龍會是劉橫順命中一劫,路逢險處須迴避,事到臨頭不自由,可不是坐屋裏睡一覺就能躲過去的。李老道讓老油條帶他到各屋看了一遍,如今的火神廟警察所裏外兩進,外屋一明兩暗,當中是堂屋,桌椅板凳擺得挺滿當,竈頭在東屋,西屋還沒來得及收拾。李老道轉來轉去,瞧見西屋牆角扣了四個雞籠子,暗道一聲“怪哉”!
5.
火神廟警察所西屋的四個雞籠中扣了什麼呢?咱們這個話還得往前說,原來頭些日子天津城接連失火,巡警總局加派人手在城中巡邏站崗,臨時抽調了火神廟警察所的張熾、李燦、杜大彪三個巡警。杜大彪還好說,張熾、李燦這倆壞小子出去巡邏,不訛幾個就叫白巡,當天趕上有大飯莊子開業,他們二人出門沒看黃曆,運氣可還真不賴,趕上買賣了,互相遞了個眼神,讓杜大彪在旁邊等着,他們倆把手往身後一背,大搖大擺地走到門口。開飯莊子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最怕招惹混混兒和巡警,一旦得罪了這些人,時不時地來攪和一通,買賣就甭幹了。老闆一看來了巡警,忙把備好的食盒遞上去,裏頭有酒有菜,就是爲了打發這些人的,不光賠笑給東西,還得一個勁兒道辛苦。
張熾、李燦心說罷了,還得說是城裏頭巡邏的差事肥,做買賣的也懂規矩,三岔河口就沒這個章程。等到下了差事已是傍晚時分,他們仨沒回火神廟,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食盒打開一看,嚯!東西真不含糊,大魚大肉實實在在,酒也是透瓶香,河邊蓆棚倆大子兒一碗的散酒可比不了。杜大彪見了好喫的,咧開大嘴傻笑,擼胳膊挽袖子抄起來就喫。張熾、李燦這倆壞小子可閒不住,成天無事生非,一想不能讓杜大彪白喫白喝,得拿他尋個開心,就對他連吹帶捧,淨揀好聽的說,簡直把杜大彪捧到上了天。說他勇力賽過金剛,鐵剎庵扔水缸砸死五斗聖姑、三岔河口活捉大白臉,皆是一等一的功勞,雖說是緝拿隊的差事,可也真給咱火神廟警察所長臉,天津衛的老少爺們兒提起杜大彪,沒有不挑大拇指的,都說咱劉頭兒是腳踏風火輪的火神爺下界,你杜大彪是火神廟鎮殿的將軍,也就是這會兒沒趕上好時候,放在老時年間你這能耐還了得?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級,定如探囊取物一般,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西楚霸王見了你也不是對手。杜大彪聽了這番話大爲受用,平時可沒人這麼拍他馬屁,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張熾見杜大彪喝得差不多了,就在一旁煽風點火:“大夥都說你膂力過人,有扛鼎拔山的本領,不過要讓我看,他們說的對是對,可還不全,你杜大彪不僅能耐大,膽子也大,俗話說這叫藝高人膽大,身上本領這麼高,膽量小得了嗎?頭天我跟李燦這麼一說,你猜怎麼着,這小子居然不服。”李燦接過話頭:“對,說到膂力,你杜大彪在九河下梢是頭一號,那真叫恨天無環、恨地無把,天要是有環,你能把天扯塌了,地要是有把,你能把地拽翻了,可說起膽量,我還真沒見識過。”
杜大彪不知是計,聽了這話火撞頂梁門,當時一拍大腿,瞪着倆大眼嚷嚷開了:“沒見識過不要緊,你畫條道兒,瞧瞧有沒有我不敢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