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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儀一聲“致哀”聲中,薛向放開了小傢伙的小手,他們第一排十多個人齊齊走到玻璃棺前,注視着遺容。但見老人神態安詳,頭髮烏黑,一面寬大的紅旗覆蓋至胸口處,身着一領灰白的中山裝,扣得整整齊齊,面目自然,宛若熟睡一般。哀樂聲中,薛向隨着衆人齊齊彎腰致敬。小傢伙得了他的吩咐,倒也聽話,和他一起彎腰鞠躬。
薛向並不知道此刻數百人的視線齊齊落在小傢伙的身上,只因爲,遍觀整個大廳,就只這一個娃娃,且打扮的可愛不失莊重。小傢伙本就長得粉雕玉琢,紫色的短褲短袖露出肥肥的小胳膊、小腿兒,脖子裏再系一個宛若圍巾的寬大紅領巾,如同一羣衰朽殘年拱衛着的小天使一般,又如何不顯眼?
主持儀式的老者看見小傢伙如此乖巧、可愛,心中一動,先前儀式雖然莊重但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原來是缺了溫情。誰家對逝者的祭奠,沒有子孫參加?老人家的告別儀式,又豈能缺了娃娃,虧得有個小女娃撐場子,不然可真是一大疏忽。一想至此,老者看向小傢伙的眼神越發地溫柔了。
薛向餘光看見身邊的小傢伙聽話地行禮時,懸起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孰料,就在此時,變故陡生。小傢伙行完禮,直起小身子,好奇地向玻璃棺裏看了一眼,眼神再也挪不開了,大眼睛瞪得溜圓,小嘴說道:“大哥,這個爺爺怎麼睡着啦。”小傢伙先前聽了薛向囑咐,一直沒往玻璃棺中看,直起身子時,終於忍不住好奇,看見一位爺爺躺在玻璃牀上,她何時見過這般景象,便忍不住出聲相詢。
小傢伙聲音依然稚氣清脆,可聽在薛向耳裏宛若驚雷,直嚇得他渾身冷汗直冒。小傢伙聲音不大,卻在這個滿場靜寂無聲,只餘低沉哀樂的大廳裏顯得是那樣地震耳,人人聽得分明。一旁的司儀早嚇得失了聲,張開的嘴巴再也合不下去,到嘴邊的禮畢,就這麼出不來了。
薛向腦子轉得飛快,也虧得他是個矛盾綜合體,若是前世小科員的他遇到這種情況早嚇癱了。早在小傢伙出聲的霎那,他就知道要壞事,小傢伙每一個字都被他印在心裏,細加分析,小傢伙話音剛落,他就接上了:“爺爺爲國操勞了一輩子,累了,當然要休息啦,來,給爺爺敬個禮。”
小傢伙倒是沒有接着發問,聽話地行了個少先隊禮,那還是它學自三哥的,她小心思裏只記得敬禮是這樣的。小傢伙禮畢,不光薛向鬆了口氣,全場無數人齊齊鬆了口氣,不用側耳,輕易就能聽見那彙集而成的聲音。一旁的司儀,不知道是第幾遍抹頭上的汗了,他不住地拿眼神看中央主持儀式的老者,那邊卻沒有任何信息傳來。
司儀不說話,薛向也不能退場,剛想拽過小傢伙,把她拉在身邊,沒想到小傢伙邁動小腿兒,嘟嘟嘟地跑了,小皮鞋咔咔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聽在衆人心中,宛若擂鼓。薛向快崩潰了,縱使他再是矛盾綜合體,可他的心也不是鐵打的。他咬着牙齒,強忍着纔沒昏倒。他不敢過去追小傢伙,如此莊重的場面,又豈容他一個大小夥子狼奔豚逐?
小傢伙只覺得老爺爺一個人睡覺挺孤單的,他的牀和被子雖然漂亮,可身邊太空曠。司儀見小傢伙在主席臺前跑動,剛要揮手招呼警衛把她抱下去,主席臺的老者卻朝他揮了揮手,做了個否定的手勢。司儀會意,揚起的手放了下來。小傢伙跑到主席臺中央附近,那裏擺放了許多潔白、淡雅的菊花和百合,小傢伙彎腰報起一束,又嘟嘟嘟地跑了回來,小心地放在玻璃棺邊,才退回薛向身邊。
小傢伙這一整套行動耗時數分鐘,整個主席臺鴉雀無聲,連一刻不停地哀樂也停奏了,數百道視線齊齊落在她的身上,沒人敢出聲,亦沒人敢阻止。直到小傢伙回到薛向身邊,哀樂方又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