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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的孤獨有四種。我們和無法真正接納自己的人有很深的因緣。他們認爲自己在愛你,但愛的不是你的靈魂,是你需要修飾的表達和形式。你等待可以接納自己的人,最後卻越來越清楚地看到自己纔是支點。一些人於是選擇宗教,但宗教如果沒有被真正地理解,又會成爲他們的止痛片和鴉片。說真話總是會觸犯別人,會被誤解。最後一種是,始終需要相信。
當人們真正相愛時,會看到對方嬰兒般的靈魂,或者是對方的本來面目。他們就會不再那麼需要一切看似龐大而無關的東西,也不關心這個社會或者同類會如何評價他們的生活。人們就可以拋棄掉這些虛假和熱鬧,而只是安靜地互相陪伴,度過餘生。只有在我們不相愛的時候,纔會把對方看成有侵略性的,危險的,無法掌控的。人們纔會需求物質和歡娛,金錢和聲名,以這些愛的替代品填補內心的惶恐無助。
如果不能成爲一個有純度的容器,人接應不了真理,同樣也無法承載極致的感情。佛陀一再在經文裏說,對什麼樣的人才可說法,因爲這清涼而滾燙的灌注有可能使你碎裂。同理,有些人因爲自己的身心受限,一生都不會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真正的相信。
夏天時我去海邊,半夜模糊醒來,看見落地窗外圓月下的大海,潮聲洶湧。泛着銀光的波浪好像在奔走,但其實哪裏都沒有去,不過是起起落落。世間大部分事情都如此虛妄,但在一些人心裏卻是堅定不移的。我想起日本人 的審美觀,瞬間的美麗可以拿性命去換。他們的偏執可說是一種無明,也可說是一種突破之後的灑脫。
即便沒有過錯或罪惡,只是甘願壓抑和拖拉地過一生,也已經是身墮地獄。人還能如何穿透輪迴?有勇氣真實地活着,纔是有力量的。《浮生六記》裏面寫道:夏月,荷花初開時,晚含而曉放。芸用小紗囊撮茶葉少許,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韻尤絕。噫。質樸的細節,彷彿夢裏逐花,又真實無比。只有被虛擲的不善美的時日,纔跟假的一樣。
如果人類不是爲了完成本能的繁衍使命,看不出有何理由需要共處。但在超越性別之後,我們各自纔有機會窺見彼此靈魂的暗示。輪迴的靈魂最終需要的是融合,消失不見。最易腐朽的肉體卻需求着純屬妄想的安全和長久。能夠被表達清楚的,通常都不是重要的。那無法陳述的,無法脫卸的,無法展示的,無法傳遞的,纔是重要的。
我記得那一天離開威尼斯的早上,聽到房間外面傳來劇烈的聲響,打開旅館窗戶,發現因海風猛烈,船隻槳櫓在晃動。當時沉浸在這個聲音中,彷彿發了愣,心裏變得很安靜。細節之中,隱藏着無常的美和動盪。人生充滿荒誕。荒誕的美,荒誕的艱難。而人們在荒誕的夢中都活得太用力了。
我只願在時間中慢慢成爲一個簡單的人。遇見覆雜的事情,知道睡一覺就過完了。事實也是如此。於是突然之間想清楚了一些事情。生命很短暫。在遊戲,幻夢,謊言,戲劇,妄想之中,活在當下,這是唯一的意義。然後應該忘記,繼續往前走。艱難的時段無一例外都會過去。快樂也是。如同人與人,在告別之後會再次重逢,或者永不再見。
如果有選擇,你願成爲漂亮的輕快的花好月圓的人類,還是一個在完成任務的戰士般的人類?你願與人做平庸的神仙眷侶,還是一生跨越千山萬水但孑然飄零?幸好,我們從沒有得到過選擇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