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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我們全家送姑姥姥,送到小鎮那個只有一座平房的車站。姑姥姥這次一個人來的,只帶着一個軍用行李袋,貼着紅五角星。她放下袋子,用手帕擦眼淚,跟外婆說,妹妹,這次我們就真的可能再也見不上面了。外婆雙手握住她的一隻手,哭得說不出話。姑姥姥說,妹妹,你讓我抱一下。姑姥姥和外婆擁抱,兩個老人的身影瘦小而單薄,風吹動白髮,陳舊乾淨的衣服迷濛着陽光,和灰濛濛的車站一起留在我記憶裏。
姑姥姥打開行李袋,掏出一塊布,放進外婆手心,說,妹妹,這是當年哥哥送給我的,玉鐲子,是哥哥給我的嫁妝,留在老家吧。人回不來了,大概會死在外邊了,把當年嫁妝留在老家,你替我放在哥哥牀邊的櫃子裏。我站一邊,莫名其妙嚎啕大哭,喊,爲什麼回不來?爲什麼回不來?不是有喜鵲可以搭橋嗎?爲什麼回不來?媽媽將我拽到一邊,舅舅騎着自行車過來,說,車子到了,已經快到姜北村的路口。外婆緊緊握着姑姥姥當年的嫁妝,眼淚在皺紋之間。姑姥姥替她擦眼淚,說,妹妹,我走了,你保重。咱們這輩子做姐妹,要下輩子才能見面了。外婆哭成小孩,還帶着一朵小白花,她哽咽着說,姐姐,你也保重,我一個人了,你再抱我一下。
我想,外婆年紀那麼大,怎麼跟小孩子一樣的。很久之後我才明白,從那一天起,我親愛的外婆,其實真的只剩下一個人。那個時代的親人,只剩下她孤單單一個人。很久之後我才明白,原來人生中,真的有見一面,就再也看不到了。因爲我再沒有看到過外公,沒有看到過姑姥姥。
中考那年,聽說姑姥姥在烏魯木齊去世。再也看不到他們了。也再沒有人帶一包葡萄乾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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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去世二十多年,我很少有機會到那座小鎮,那裏的夏天,也和以前不同,河水污濁,滿街木門全部換成了防盜鐵門。那是我的家鄉。將我童年變成童話的家鄉,麥浪舞動和鴿子飛翔的家鄉。有時候深夜夢到外公,可是他的臉已經有些模糊,我心裏就會很難過。我喜歡葡萄藤下的自己,還有邊上用蒲扇給我扇風的外公。
外公,我很想你。
張嘉佳說:【快過年了,而所有的年味,都藏在童年裏,因此寫了這篇。無論親人,情侶,夫妻,朋友,也許久別重逢,也許日夜陪伴,但都會有最後一面的。所以想念,就是穿過時間去看你。就算你能感覺到,可是沒有辦法告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