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第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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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5點的南京西路像一座遺蹟。華燈初上時的那種快要把人逼瘋的金光四射和橫流物慾,此刻全部消失了蹤影。只有頭頂寂寞的路燈依然亮着,刷拉拉整齊的一排,把這條全中國最繁華的商業街照得像是火葬場大門外的那條通天大道。偶爾路過幾個正揮舞着掃帚或者拿着高壓水龍頭沖洗昂貴的大理石地面的清潔工,他們在每一個上海還沒有甦醒的凌晨,見證着這個城市難得的寂靜。只是他們一直是被人們遺忘的一羣人,每一個陽光燦爛的白天,當人們路過恆隆廣場或者波特曼門口幾乎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地面時,沒有人會想起他們,在這羣穿着同樣的西裝拿着同樣的手機用着同樣的筆記本,甚至說着同樣的話的被稱作白領的人們眼裏,上海似乎本來就是這樣乾淨的,就像一個活人,在每一個疲憊的夜晚倒頭睡去,天亮後,又會恢復全身的精力。
只有兩邊高大的梧桐樹在快要破曉的夏末涼風裏,搖動出瀰漫一整條街的樹葉摩挲聲,沙沙作響,聽起來像是頭頂移動着一座塔克拉瑪干沙漠。當年唐婉如對此還有一句經典語錄:“塔克拉瑪真他ma生猛,連沙漠都不放過!”——她把塔克拉瑪理解爲了一個人名,也把“塔克拉瑪干”的“幹”字,理解爲了一個發音爲四聲的動詞。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我看着鬼祟的顧裏,從後視鏡裏看見她此刻雙眼精光四射、殺氣騰騰。我身體裏的生物自我保護本能瞬間又啓動了。我對這個眼神記憶猶新,每當我人生要倒大黴的時候,我都會看見顧裏的這種眼神,她大姨婆死了——穿着那套現在已經無法再買到的Chanel套裝。按照她姨婆死前的遺願,當她被推進焚化爐的時候,她必須穿着這套Chanel。這對於顧裏來說,當然是無法接受的事情。“出於對藝術瑰寶的保護和拯救,我一個新時代的女性,怎麼能夠眼看着這種人間慘劇發生!”我看着當時也是一身夜黑風高行頭打扮的顧裏義憤填膺地說着她的憤怒,她的表情苦大仇深且大義凜然,我感覺她應該去競選美國總統。於是當晚,我被她脅迫着,或者說被她這股子對“藝術瑰寶”的虔誠態度打動了——當然,還有一件事情不提也罷,她答應送我一個Dior的錢包,不過這是小事,無關緊要。
於是,我們身手敏捷、飛檐走壁地探入了她大姨婆的靈堂。我們神不知鬼不覺。我們動作麻利、健步如飛。我們風生水起、排山倒海。我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我們彷彿鬼魅般悄無聲息。我們進入靈堂一分半鐘之後,被抓了。
往事歷歷在目,如同一塊又一塊警示牌一樣密密麻麻地插滿了我的大腦。我趴倒座椅後背上,伸出手用力地抓她纖細的肩膀,“顧裏,你到底想幹什麼?”我用的勁兒太大,都能清晰地看見我手指發白了。
儘管顧裏痛得眯緊了雙眼,假睫毛一陣顫抖,但是她依然非常冷靜地對我進行了人身威脅,“你再用大一點兒勁兒,我可以直接把車開到人行道上,我們賭一下誰先死,我綁着安全帶呢。”
我瞭解顧裏說得處做得到,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狠角色。當初她威脅顧源說要把他推到學校的人工湖裏去,顧源不以爲然還哈哈大笑,結果當然是顧裏用她那雙珠光寶氣、鑲滿了晶瑩剔透的水晶指甲的雙手,親手給了顧源一個血的教訓。但是,我依然沒有放棄,因爲我覺得,死在人行道上,說不定還痛快些,如果跟着雙眼發亮時的顧裏攜手前進的話,那纔有可能祖墳都被掀起來晾在外灘上展覽。所以,我又在手上用了更大的勁兒,“別廢話,你告訴我,今天你又想潛進誰的靈堂?她準備隨身下葬一個鱷魚皮的Bikin包還是一串Cartier的古董珠寶?”
顧裏二話沒說,直接方向盤一打,輪胎“吱呀”一聲變向,車子就往人行道上衝過去,我嚇得立馬放了手,趕緊坐回後座胡亂地抓着安全帶往自己身上綁。
十分鐘後,車子無聲無息地停在了淮海路我們公司的樓下車庫裏。我在一瞬間,四肢冰涼、五雷轟頂。特別是當我看見車庫盡頭,昏黃而陰森的燈光下,站着同樣一身黑色Armani西裝棉衣夜行的顧源,他深邃的眉眼在光線下散射着同樣精湛的寒光,他額頭上寫着兩個大字:“幫兇”。我磚頭看着已經下車的顧裏,當然,她額頭上寫的是:“主謀”。我絕望地看了看車頂小鏡子裏的自己,我的額頭上清晰地寫着三個字:“敢死隊”——或者,“趕死隊”。
顧源看着朝他走過去的顧裏,她腳下那雙細高跟短馬毛Chanel靴子,在僅有的光線下也依然烏黑髮亮油光煥發。顧源滿意地一笑,用充滿表揚的語氣說:“敗家娘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