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01 (第1/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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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過去之後,冬天囂張的氣焰就減弱了很多。
二月過去之後,春天隱隱地撩開了些許她那嫵媚動人的裙襬。
而隨着三月的到來,上海的天空,終於一點一點地散去了春寒料峭時的鉛灰色樣貌,湛藍的天空沒有任何雜質,彷彿一個毫無心機的孩童,將它純潔而美好的面容,無遮無攔地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歷史的天空有一張不老的臉”,是的,它是真正的年輕而潔淨,而不是像我們這羣末日少女:心機頗深、臉皮頗厚、彩妝頗濃、裙子頗短,恨不得長生不老,打心眼裏崇拜《西遊記》裏那些童顏巨乳的女妖精。
我們喜歡這樣湛藍無雲的天空麼?喜歡。但僅限於且永遠只限於出現在小說和電影裏的時候,我們纔有欣賞與直視它的勇氣。然而在真實的世界裏,這樣赤裸地在太陽下暴曬幾個小時,用顧裏的話來說就是“哎喲你幫幫忙好,這麼赤條條地在太陽底下溜達幾個鐘頭,你還不如直接把自己的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改成1978年好!而且還是出生在非洲的好!你在大街上會迎面聽見一個頭發染成翠綠色的非主流掏心掏肺地稱呼你‘阿姨’的好!你幫幫忙好”。
說到改身份證這件事兒,我的好姐妹顧裏,最近就在倒騰這個事情,企圖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改小三歲……只是一直未遂而已,但準確地說,以我對她的瞭解,只是“暫時”未遂。我對她的動手能力毫不懷疑,所以,她要打定主意的話,我琢磨着她能把身份證上的性別都改過來。
她這種澎湃而驚人的動手能力,從她小學三年級的一堂手工課上萌芽。那時的她,憑藉九歲幼女之軀,愣是茹毛飲血地做出了一個鐵片鑲嵌、螺絲擰緊、電池驅動的玩具綿羊——她稱呼那個玩意兒爲綿羊,但在我們眼裏,那東西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巴巴爸爸——從那時開始,這種動手能力就從未衰退並日益遞增着。在她小學六年級的時候,這種能力演變得更加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那一年,我們班主任把年級裏分配到班上的唯一一個“小紅花”的名額給了一個叫李旭的男生而沒有給顧裏,爲此,顧裏利用課間的十分鐘,跑去辦公室裏,坐在我們班主任的面前,不慌不忙、掏心掏肺地進行主題爲“紅花捨我其誰,老孃實至名歸”的演講,舉例子、擺事實、說故事、講道理,從瀏陽河彎過了幾道彎,一直說到最近班裏有幾個女生來了月經,天上地下,說古論今,連續一個月,雷打不動,每週五天,每天三次,每次十分鐘……十一歲的顧裏如同滅絕師太一般表情肅穆而又淡定,彷彿一個看破紅塵卻又異常偏執的老嫗,天天端坐在我們班主任的辦公桌前的小凳上,兩鬢蒼蒼十指黑。最後,我們親愛的班主任崩潰了,她顫抖着雙手,把那朵塑料小紅花,從李旭的胸口上扯下來,哆嗦着給顧裏別在了她剛剛發育的胸前——爲此,李旭賭氣,在他自己家裏一個星期“喂”來“喂”去的,死活不肯喊我們班主任“媽”。
陽光暴烈地照在我們的臉上,彷彿上帝在溫柔地抽我們耳光。南湘已經進屋找防曬霜去了,我愁眉苦臉地暴曬在烈日裏,如同一個快要被曬爆炸的吸血鬼般等着南湘從屋子裏出來解救我。
而坐在我旁邊的顧裏,卻反而一動不動地揚起她那張如同靜安區的土地一樣寸土寸金的臉,坦然而又豁達地面對着三月裏劈頭蓋臉的日曬,一點都不擔心高強度的紫外線傷害到她那張每天早上都需要塗幾百塊錢人民幣上去的嬌嫩面容。我看着她,表情極其焦慮,她轉過頭來望着我,衝我露出一個欲仙欲死般舒服的笑容,她的笑容從她的臉上戴着的那種電焊工常用的面具上的茶色玻璃後面透出來,我感覺她在用《電鋸驚魂》裏播放磁帶時的那種低沉的沙啞音對我說:“Iwannaplayagame.”
半個小時之前,我們響應顧裏“春季裏來柳絲長,姑娘出門曬太陽”的號召(其實是威脅)從房間裏不甘願地出來,躺在幾張白色躺椅上,在小區裏那塊每天都有園丁修剪澆灌的三十平方米的草坪上沐浴陽光。草地綠油油的,在初夏日照中顯得金光四射。旁邊一塊鋥亮的黃銅牌子上用中英雙語清楚地寫着這片草坪的高貴血統:匍匐馬蹄金與沿階草以三比七混合比例交織種植。顧裏特別迷戀這塊牌子,當初她發現了這塊悄然矗立在草坪邊上的牌子時,激動得像是找到了媽媽的小蝌蚪,雙眼含着淚花。我特別能理解她,要知道她生活裏最喜歡看的休閒讀物有兩類:一類是保養品外包裝背後貼的那張介紹各種物質配方含量的說明書,另一類就是公司裏的財務報表。
因爲這塊銅牌的關係,她更加堅定地認爲自己租在一個貴氣的小區裏,儘管最近搬進這條弄堂,用各種老別墅開文藝書店、文藝咖啡店、文藝花店、文藝香水店的文藝青年們越來越多,但她仍然一意孤行地又去和房主續租了兩年。其實她完全不需要靠這塊銅牌來確認自己租了一個貴氣的小區,她只需要稍微抽空瞄一下自己每個月的房租賬單就能毫不猶豫地確認——那彷彿相當於我六個月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