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來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當屋裏只有了我和奶孃時,她就問:"那個小妖精把你怎麼了?"
我捂住腫痛的雙眼笑了起來。
奶孃痛心疾首:"傻子啊,我還指望你長大我就不會再受氣了,你卻弄個小妖精來騎在我頭上啊。"她把火鉗在銅火盆上摔得噼噼啪啪響。我不理她,心想,做土司的兒子有多麼好,只要神一樣說聲"哈",這個世界就旋轉起來了。喇嘛的瀉藥使我的腸子唱起歌來了。
奶孃對喇嘛用唱歌似的聲音說:"你把我們少爺的肚子怎麼了?"
喇嘛很嚴厲地看她一眼,走開了。我想笑,一笑,稀屎從下面噴出來了。這個上午,我都在便盆上起不了身。母親要找喇嘛問罪,人家卻出門給人看病去了。我們管他的喫住,可他還是喜歡出去找些散碎銀子。下午,我的眼睛和肚子都好了。人們又一起誇讚他的手藝了。
這是一個陽光明亮的下午。一串風一樣刮來的馬蹄聲使人立即就精神起來。一線線陽光也變成了繃緊的弓弦。
上省告狀的麥其土司,我父親從漢地回來了。他們在十幾裏外紮下帳篷過夜,派了一騎快馬來報告消息:土司請到了軍政府的大員,明天要用大禮迎接。
不一會兒,幾騎快馬出了官寨,奔往近處的各個寨子去了。我和母親站在騎樓的平臺上,望着那些快馬在深秋的原野上掠起了一股股灰塵。騎樓有三層樓高,就在向着東南的大門的上面,向着敞開的山谷。寨子的其它三面是七層樓高,背後和整個寨子連成一體,是一個碉堡,對着寨子後面西北方向的山口上斜衝下來的一條大道。春天確實正在到來,平臺上夯實的泥頂也變得鬆軟了。下面三層,最上面是家丁們住的,也可對付來自正面的進攻。再下的兩層是家奴們的住房。河谷向着東南方向漸漸敞開。明天,父親和哥哥就要從那個方向回來了。這天我望見的景色也和往常一樣,背後,羣山開始逐漸高聳,正是太陽落下的地方。一條河流從山中澎湃而來,河水向東而去,谷地也在這奔流中越來越開闊。有諺語說:漢族皇帝在早晨的太陽下面,達賴喇嘛在下午的太陽下面。
我們是在中午的太陽下面還在靠東一點的地方。這個位置是有決定意義的。它決定了我們和東邊的漢族皇帝發生更多的聯繫,而不是和我們自己的宗教領袖達賴喇嘛。地理因素決定了我們的政治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