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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怎麼知道。"
麥其家將來的行刑人回答:"我不知道,我還沒有殺過人。但長輩們都說有。"他又指指樓上,說,"聽說從那些衣服上也能知道。"
那些衣服在行刑人家的一個閣樓上。閣樓是爲了存放死人衣服而在後來加上去的。一架獨木樓梯通向上面。在這樓梯前,小爾依的臉比剛纔更白了:"少爺,我們還是不上去吧?"我心裏也怕,便點了點頭。索郎澤郎卻叫起來:"少爺!你是害怕還是傻?到了門前也不去看看,我再不跟你玩了。"
他說我傻,我看他也傻得可以,他以爲想跟我玩就玩,不想跟我玩就不玩。我對他說:"你這句話先記在我腦子裏。要知道你不是在跟我玩,而是在服侍我。"我很高興他聽了這句話就呆在那裏了。把個傻乎乎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小爾依呆呆地站在我身旁。
我呶呶嘴,小爾依就蒼白着臉爬上了梯子。梯子高的一頭就搭在那間閣樓的門口。門口上有着請喇嘛來寫下的封門的咒語。咒語上灑了金粉,在太陽下閃閃發光。我腳跟腳爬上去。我的頭頂到了小爾依的腳。小爾依回過頭來說,到了。他問我,是不是真要打開。他說,說不定真有什麼冤魂,那樣,它們就會跑出來。索郎澤郎在底下罵小爾依說他那樣子纔像一個冤魂。我看了看小爾依,覺得索郎澤郎罵得對,他那樣子確實有點像。小爾依對我說:"我是不怕的,我害怕真有什麼東西傷着了少爺。"
兩個小廝一個膽大,一個會說話。膽大的目中無人,會體貼上意的膽子又小了一點。我只好兩個都喜歡。行刑人家的房子在一個小山包上。比土司官寨低,但比其它房子高。站在獨木樓梯上,我看到下面的大片田野,是秋天了,大羣的野鴿子在盤旋飛翔。我們這時是在這些飛翔着的鴿羣的上邊。看到河流到了很遠的天邊。
我說:"打開!"小爾依把門上的鎖取下來。我聽見索郎澤郎也和我一樣喘起了粗氣。只有小爾依還是安安靜靜的,用耳語似的聲音說:"我開了。"他的手剛剛挨着那小門,門就咿呀響着打開了。一股冷風撲面而來,我,小爾依,還有索郎澤郎都戰抖了一下。我們三人走進去,擠在從門口射進來的那方陽光中間。衣服一件件掛在橫在屋子裏的杉木杆上,靜靜披垂着,好像許多人站着睡着了一樣。衣服頸圈上都有淡淡的血跡,都已經變黑了。衣服都是好衣服。都是人們過節時候才穿的。臨刑人把好衣服穿在身上,然後死去,沾上了血跡又留在人間。我撩起一件有獺皮鑲邊的,準備好了在裏面看見一張乾癟的面孔,卻只看到衣服的緞裏子閃着幽暗的光芒。索郎澤郎大膽地把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沒有碰到什麼出奇的事,使人非常失望。
回去的路上,我們看到東邊的山口出現了一個人影。接着,西邊的山口也冒出了一個人影。兩個小廝要等着看是什麼人來了。他們知道任何人只要從路上經過了,就必須到官寨裏來。有錢的送錢,有東西的送東西,什麼都沒有的,也要送上一些叫麥其土司聽了高興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