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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一層層用快馬傳下去,種子一層層用快馬傳上來。至於有多少隱匿,在這之前有沒有落一些到別的土司手裏,就不能深究了。正在收種子時,英果洛頭人抓住了偷罌粟種子的賊。他們是汪波土司的人。頭人派人來問要不要送到土司官寨來。哥哥大叫道:"送來!怎麼不送來?!我知道他們會來偷。我知道他們想偷卻沒有下手。送來,叫行刑人準備好,叫我們看看這些大膽的賊人是什麼樣於吧!"
行刑人爾依給傳來了。
官寨前的廣場是固定的行刑處。
廣場右邊是幾根拴馬樁,廣場左邊就立着行刑拄;行刑柱立在那裏,除了它的實際用途以外,更是土司權威的象徵。行刑柱是一根堅實木頭,頂端一隻漏斗,用來盛放毒蟲,有幾種罪要綁在柱子上放毒蟲咬。漏斗下面一道鐵箍,可以用鎖從後面打開,用來固定犯人的頸項。鐵箍下面,行刑柱長出了兩隻平舉的手臂,加上上面那個漏斗,遠遠看去,行刑柱像是豎在地裏嚇唬鳥兒的草人,加強了我們官寨四周田園風光的味道。其實那是穿過行刑柱的一根鐵棒,要叫犯人把手舉起來後就不再放下。有人說,這是叫受刑人擺出向着天堂飛翔的姿態。靠近地面的地方是兩個鐵環,用來固定腳跟。行刑柱的周圍還有些東西:閃着金屬光澤的大圓石頭,空心杉木挖成的槽子,加上一些更小更零碎的西,構成了一個奇特的景緻,行刑柱則是這一景觀的中心。這個場景裏要是沒有行刑人爾依就會減少許多意味。
現在,他們來了,老爾依走在前面,小爾依跟在後頭。
兩人都長手長腳,雙腳的拐動像蹣跚的羊,伸長的脖子轉來轉去像受驚的鹿。從有麥其土司傳承以來,這個行刑人家便跟着傳承。在幾百年漫長的時光裏,麥其一家人從沒有彼此相像的,而爾依們卻一直都長得一副模樣,都是長手長腳,戰戰兢兢的樣子。他們是靠對人行刑-鞭打,殘缺肢體,用各種方式處死-爲生的。好多人都願意做出這個世界上沒有爾依一家的樣子。但他們是存在的,用一種非常有力量的沉默存在着。行刑人向着官寨前的廣場走來了。老爾依揹着一隻大些的皮袋,爾依揹着一隻小些的皮袋。我去過行刑人家裏,知道里面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小爾依看到我,很孩子氣地對我笑了一下,便彎下腰做自己的事情了。皮袋打開了,一樣樣刑具在太陽下閃爍光芒。偷種子的人給推上來,這是一個高大威武的傢伙,差點就要比行刑柱還高了。看來,汪波土司把手下長得最好的人派來了。
皮鞭在老爾依手裏飛舞起來。每一鞭子下去,剛剛落到人身上,就像蛇一樣猛然一卷,就這一下,必然要從那人身上撕下點什麼,一層衣服或一塊皮膚。這個人先受了二十鞭子。每一鞭子都是奔他腿下去的,老爾依收起鞭子,那傢伙的腿已經赤裸裸地沒有任何一點東西了。從鞭打的部位上,人們就可以知道行刑柱上是一個賊人。那人看看自己的雙腿,上面的織物沒有了,皮肉卻完好無損。他受不了這個,立即大叫起來:"我是汪波土司的手下!我不是賊,我奉命來找主子想要的東西!"
麥其家的大少爺出場了,他說:"你是怎麼找的,像這樣大喊大叫着找的嗎?還是偷偷摸摸地找?"
人羣裏對敵方的仇恨總是現成的,就像放在倉庫裏的銀子,要用它的時候它立即就有了。大少爺話音剛落,人們立即大叫:"殺!殺!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