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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官寨前的廣場上和人下棋。
下的棋非常簡單。非常簡單的六子棋。隨手摺一段樹枝在地上畫出格子,從地上撿六個石子,就可以下上一局。規則簡單明瞭。當一條直線上你有兩個棋子而對方只有一個,就算把對方喫掉了。先被喫完六個石子的一方就是輸家。和兩隻螞蟻可以喫掉一隻螞蟻,兩個人可以殺死一個人一樣簡單,卻是一種古老的真理。就比如土司間的戰爭吧,我們總是問,他們來了多少人,如果來的人少,我們的人就衝上去,喫掉他們。如果來的人多,就躲起來,聚集更多的人,聚集更大的力量再衝上去把對方喫掉。可到我下棋這會兒,這種規則已經沒什麼作用了。罌粟花戰爭的第二階段,麥其家只用很少一點兵力,靠着先進的武器,平地颳起了火的旋風,飛轉着差點洞穿了汪波土司全境。汪波土司偷種的那點留粟也變成了灰燼,升上了天空。
這是又一個春天了。
等等,叫我想想,這可能不是一個春天,而是好多個春天了。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說有什麼東西叫人覺得比土司家的銀子還多,那就是時間。好多時候,時間實在是太漫長了。我們早上起來,就在等待天黑,春天剛剛播種,就開始盼望收穫。由於我們的領地是那樣寬廣,時間也因此顯得無窮無盡。
是的,寬廣的空間給人時間也無邊無際的感覺。
是的,這樣的空間和時間組合起來,給人的感覺是麥其家的基業將萬世水存,不可動搖。
是的,這一切都遠不那麼真實,遠遠看去,真像浮動在夢境裏的景象。
還是來說這個春天,這個早上,太陽昇起來有一陣子了。空氣中充滿了水的芬芳。遠處的雪山,近處被夜露打溼的山林和莊稼,都在朝陽下閃閃發光,都顯得生氣勃勃,無比清新。
好長一段時間了,我都沉迷於學了很久纔會的六子棋中。
每天,我早早起牀。用過早飯,就走出官寨大門,迎着亮晃晃的陽光坐在廣場邊的核桃樹下。每天,我都要先望一陣剛出來的太陽,然後,才從地上撿起一段樹枝,在潮潤的地上畫出下六子棋的方格。心裏想着向汪波土司進攻的激烈場面,想起罌粟花戰爭裏的日子。下人們忙着他們的事,不斷從我面前走過,沒人走來說:"少爺,我們下上一盤吧。"這些人都是些知天命的傢伙。只要看看他們灰色的,躲躲閃閃的目光就知道了。平時,和我一起下棋的是我那兩個小廝。索郎澤郎喜歡被派在晚上做事,這樣,他早上就可以晚些起來。也就是說,能不能看到太陽的升起在他不算回事。他總是臉也不洗,身上還帶着下人們牀鋪上強烈的味道就來到我面前。小爾依,那個將來的行刑人可不是這樣。他總是早早就起來,喫了東西,坐在他家所在那個小山崗上,看着太陽昇起,見我到了廣場上,畫好棋盤,才慢慢從山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