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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麥其家的傻瓜兒子已經昇天了。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明亮的星星掛在眼前。是沉重的身軀叫我知道自己還活着。我從碎石堆裏站起來,揚起的塵土把自己給嗆住了。
我在廢墟上彎着腰,大聲咳嗽。
咳嗽聲傳開去,消失在野地裏了。過去,在這裏,不管你發出什麼聲音,都要被官寨高大的牆壁擋住,發出回聲。但這回,聲音一出口,便消失了。我側耳傾聽,沒有一點聲音,開炮的人看來都開走了。麥其一家,還有那些不肯投降的人都給埋在廢墟里了。他們都睡在炮火造成的墳墓裏,無聲無息。
我在星光下開始行走,向着西邊我來的方向,走出去沒有多久,我被什麼東西絆倒了。起身時,一支冷冰冰的槍筒頂在了腦門上。我聽見自己喊了一聲:"砰!"我喊出了一聲槍響,便眼前一黑,又一次死去了。
天亮時,我醒了過來。麥其土司的三太太央宗正守在我身邊哭泣,她見我睜開眼睛,便哭着說:"土司和太太都死了。"這時,新一天的太陽正紅彤彤地從東方升起來。
她也和我一樣,從碎石堆裏爬出來,卻摸到解放軍的宿營地裏了。
紅色漢人得到兩個麥其土司家族人;十分開心。他們給我們打針喫藥,叫他們裏面的紅色藏人跟我們談話。他們對着麥其官寨狠狠開炮,卻又殷勤地對待我們。紅色藏人對我們說啊談啊,但我什麼都不想說。想不到這個紅色藏人最後說,按照政策,只要我依靠人民政府,還可以繼承麥其土司位子。
說到這裏,我突然開口了。我說:"你們紅色漢人不是要消滅土司嗎?"
他笑了,說:"在沒有消滅以前,你可以繼續當嘛。"這個紅色藏人說了好多話,其中有我懂得的,也有不懂得的。其實,所有這些話歸結起來就是一句:在將來,哪怕只當過一天土司,跟沒有當過土司的人也是不一樣的。我問他是不是這個意思。
他咧嘴一笑,說:"你總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