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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奔總是很灰心。他認爲,自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擺脫他的酒鬼爸爸了。餘週週笑他,問他怎麼會知道一輩子那麼長的事情。
一輩子很長嗎?奔奔臉上浮現出一個跟他年齡一點兒都不相符的、非常滄桑的苦笑。那一瞬間餘週週愣住了,說不出爲什麼,她喜歡他的那個笑容,好像很有擔當、很像大人,然而仔細想想,她又覺得,奔奔還是哭比較好——像個小孩子一樣哭。
“一輩子沒那麼長吧。我被他推了一把,大腿磕在桌子角上,第二天一看都發紫了,過幾天就變成黑色,再過幾天又是紫紅,最後一點點變成淺黃色,然後就沒了。”
餘週週不解:“什麼意思?”
“就是說,我這樣數着淤青一點點消失的日子,上一批還沒數完,下一批又掛到身上了。我就靠着這個數日子,發現日子過得挺快的。一輩子很長嗎?”
餘週週後來幾乎忘記了奔奔的長相,但是她永遠記得,有一個男孩子告訴她,時間的流逝並不僅僅是靠日曆、檯曆、掛曆來計算。
時間也能夠以一塊傷疤痊癒的週期爲單位來標記。
餘週週看着奔奔,有些憂傷地想——如果她那時候明白自己的情緒叫作憂傷的話——動畫片多美好,汽車奔奔想要找媽媽,立刻就可以動身,環遊世界,有朋友,不愁喫喝,不愁沒有汽油,不愁路途遙遠,不用坐火車(因爲它自己就是一輛車啊)……
以前聽到大舅家的喬哥哥說過什麼“生活是一張迷離的網”,餘週週聽不大懂,只是這一刻,抬頭看到房檐角落那張薄薄的蜘蛛網,她想,生活是蜘蛛網,那麼他們是什麼?是被粘在網上動彈不得,只能等待被喫掉的小蟲子嗎?“我爸爸媽媽也總吵架,吵得特別兇,還互相扔東西,墨水瓶都往我腦袋上砸。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