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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過幾年私塾,穿長衫的私塾先生叫我念一段書時,是我最高興的。我站起來,拿着本線裝的《千字文》,對私塾先生說:“好好聽着,爹給你念一段。”
年過花甲的私塾先生對我爹說:
“你家少爺長大了準能當個二流子。”
我從小就不可救藥,這是我爹的話。私塾先生說我是朽木不可雕也。現在想想他們都說對了,當初我可不這麼想,我想我有錢呵,我是徐家僅有的一根香火,我要是滅了,徐家就得斷子絕孫。
上私塾時我從來不走路,都是我家一個僱工揹着我去,放學時他已經恭恭敬敬地彎腰蹲在那裏了,我騎上去後拍拍僱工的腦袋,說一聲:“長根,跑呀。”
僱工長根就跑起來,我在上面一顛一顛的,像是一隻在樹梢上的麻雀。我說一聲:“飛呀。”
長根就一步一跳,做出一副飛的樣子。
我長大以後喜歡往城裏跑,常常是十天半月不回家。我穿着白色的絲綢衣衫,頭髮抹得光滑透亮,往鏡子前一站,我看到自己滿腦袋的黑油漆,一副有錢人的樣子。
我愛往妓院鑽,聽那些風騷的女人整夜嘰嘰喳喳和哼哼哈哈,那些聲音聽上去像是在給我撓癢癢。做人呵,一旦嫖上以後,也就免不了要去賭。這個嫖和賭,就像是胳膊和肩膀連在一起,怎麼都分不開。後來我更喜歡賭博了,嫖妓只是爲了輕鬆一下,就跟水喝多了要去方便一下一樣,說白了就是撒尿。賭博就完全不一樣了,我是又痛快又緊張,特別是那個緊張,有一股叫我說不出來的舒坦。以前我是過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整天有氣無力,每天早晨醒來犯愁的就是這一天該怎麼打發。我爹常常唉聲嘆氣,訓斥我沒有光耀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