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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四周田地裏莊稼人的說話聲飄來飄去,最爲熱烈的是不遠處的田埂上,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都舉着茶水桶在比賽喝水,旁邊年輕人又喊又叫,他們的興奮是他們處在局外人的位置上。福貴這邊顯得要冷清多了,在他身旁的水田裏,兩個扎着頭巾的女人正在插秧,她們談論着一個我完全陌生的男人,這個男人似乎是一個體格強壯有力的人,他可能是村裏掙錢最多的男人,從她們的話裏我知道他常在城裏幹搬運的活。一個女人直起了腰,用手背捶了捶,我聽到她說:“他掙的錢一半用在自己女人身上,一半用在別人的女人身上。”
這時候福貴扶着犁走到她們近旁,他插進去說:“做人不能忘記四條,話不要說錯,牀不要睡錯,門檻不要踏錯,口袋不要摸錯。”
福貴扶着犁過去後,又扭過去腦袋說:
“他呀,忘記了第二條,睡錯了牀。”
那兩個女人嘻嘻一笑,我就看到福貴一臉的得意,他向牛大聲吆喝了一下,看到我也在笑,對我說:“這都是做人的道理。”
後來,我們又一起坐在了樹蔭裏,我請他繼續講述自己,他有些感激地看着我,彷彿是我正在爲他做些什麼,他因爲自己的身世受到別人重視,顯示出了喜悅之情。
我原以爲有慶一死,家珍也活不長了。有一陣子看上去她真是不行了,躺在牀上喘氣都是呼呼的,眼睛整天半閉着,也不想喫東西,每次都是我和鳳霞把她扶起來,硬往她嘴裏灌着粥湯。家珍身上一點肉都沒有了,扶着她就跟扶着一捆柴禾似的。
隊長到我家來過兩次,他一看家珍的模樣直搖頭,把我拉到一旁輕聲說:“怕是不行了。”
我聽了這話心直往下沉,有慶死了還不到半個月,眼看着家珍也要去了。這個家一下子沒了兩個人,往後的日子過起來可就難了,等於是一口鍋砸掉了一半,鍋不是鍋,家不成家。
隊長說是上公社衛生院請個醫生來看看,隊長說話還真算數,他去公社開會回來時,還真帶了個醫生回來。那個醫生很瘦小,戴着一副眼鏡,問我家珍得了什麼病,我說:“是軟骨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