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拳王鄭觀山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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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學的班主任有一次在課上說:人做任何事都有理由,這是人跟動物的區別。這句話很有道理。多年觀察和思考下來,我發現人只有做少數幾件事時會沒有理由,比如購物和打架。當然,這兩件事也是可以有理由的,譬如人可以爲了讓女朋友開心而買東西,也可以爲了讓女朋友開心而跟別人打架。我舉這兩個例子,只爲說明確實有很多人做這兩種事是沒有理由的。我認識幾個這樣的人,比如鄭觀山。鄭觀山是個詭異的人。連我認識他的過程都非常詭異,如果我要寫篇小說,描述兩個人相識的過程,我肯定都想不出來這種方式。
幾年前,我要在三里屯的一個夜場做活動,一整天都泡在那個場地裏。下午快收工時,有個女同事突然大叫起來,說電腦丟了。單聽她叫的聲音還以爲她的大腦丟了。因爲場地白天不營業,只有兩三個場地的人和我的人在場,便叫來經理調監控錄像。這事兒我沒管,坐在沙發上跟經理和他的小弟聊天,那小弟就是鄭觀山,那年也就二十出頭,但其面容看起來溝壑縱橫,簡直堪比丹尼·特喬,無法推斷其年齡。
過了一會兒,進來一個保安,鬼鬼祟祟地對經理說:“錄像裏有個怪人,您快來看看。”經理不耐煩地問:“找到偷電腦的沒有?什麼怪人?”保安說:“在靠近後門的空場,攝像頭視野一角,有個矮胖的身影,看不很清楚;奇怪的是,此人既不前進,又不後退,而是像鬼魅一般,忽前忽後地蹦跳,整個身子一顛一顛,活像殭屍,只是沒見過這麼圓的殭屍。”我跟經理都出了身冷汗,我說你這場子不乾淨啊?經理愣了半晌,霍地站起:“走,看看去!”做這種地面上的買賣的人,一身皆是膽也。聽他這麼一說,我膽子也大了起來,正要跟他走,他那矮胖小弟忽然摸着後腦勺囁嚅道:“老闆,那個是我……”
後來我還是看了那個錄像,笑得腰都快斷了。我問那小子,你這是在幹啥?他說練步法。我問,你學舞蹈?他說,不是舞蹈,是拳擊。我震驚了,還沒見過這體形的拳擊手,就這身高,一直拳還不打對方違禁部位上啊?但是我沒敢說,因爲我判斷,再差勁的拳擊手都可以單手幹倒我。這種事雖然沒有發生,但是當天晚上就從另一個角度驗證了。技術上說,如果一個拳擊手可以單手幹倒一個比我壯一倍的人,我這個判斷就是準確的。
活動散場時,我們請來的一位DJ跟一個酒鬼打了起來,該酒鬼就是那個比我壯一倍的人。過程我沒看見,得知此事時已經是在經理辦公室裏了。經理大罵了小弟一頓,問他爲什麼打客人。由此判斷,事態由DJ和酒鬼鬥毆,發展到了夜場小弟毆打客人的階段。小弟答說因爲客人打架,而他的職責就是看場子。經理怒氣衝衝地嚷道:“你第一天下地面兒嗎!客人打架扔出去就行了,從明朝開始酒館就是這麼幹的!你打人家幹什麼!”小弟摸摸後腦勺不說話了。場面非常尷尬,因爲我本不該在那兒,我是來談結款的事兒的。我剛想說兩句毫無意義的話,經理突然又拍桌道:“你小子到底還有什麼事兒沒說?”說完,大概是見我一臉迷惑,又補充說,這小子從來不會乖乖服軟捱罵。他老有理。一旦他沒理不說話了,準是惹了更大的禍。經理說這話時,小胖子一直兩鬢汗流,喘得呼哧呼哧的。經理瞪了他一眼,站起來說:“媽的,老子看監控錄像去!”說完摔門而去。我問小胖子,還惹啥禍啦?他長嘆一聲,前言不搭後語地講了,把我笑了個半死,又不敢當面大笑出來,憋得屁都快出來了。走之前,我拍拍他的肩說:“沒事!我跟你們經理很熟,我幫你說兩句好話,你叫什麼?”答說叫鄭觀山。我開門離開的時間裏,聽見他在背後小聲說:“你能有我跟他熟嗎,我說都沒用。”於是我知道他是個毫無邏輯思維能力的人了。
關於鄭觀山那晚到底惹了什麼可笑的大禍,一會兒就會講到。現在先說說我們真正認識時的事。按照我國傳統,倆人要說認識,好歹得一起喫過一頓飯,或喝過一次酒,否則就不算認識。那天是情人節,準確地說是情人節後的那天,因爲我盯完活動執行從酒吧出來時,天都有點兒鬼齜牙了。情人節活動最難執行。倒不是因爲活動場面太壯烈,而是執行團隊成員會拿出精彩紛呈的理由請假,而你很難不批准。這樣,我一個人從場地出來時簡直看破紅塵,感覺再也不會愛了,並且餓得不行。我找了個包子鋪,只有我一個客人,我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誰會在這個日子口兒這個點兒出來喫包子?結果我想錯了。門吱呀一響,進來個小胖子,我一看,鄭觀山。
鄭觀山一見我,愣了一下,轉身就想出去。我喊了一聲:“嗨!嘛去啊?過來喫包子。”他就老老實實過來了,這真令人意外。像他這種夜店看場子的不是應該特別有個性和骨氣嗎?就衝我這語氣就可以揍我一頓。後來我才知道他要揍誰是沒理由的,不揍也沒什麼理由,他就是開頭說的那種人。這是我第一次跟鄭觀山聊天。一般而言,只偶爾見過一面的人坐下來喫飯會很尷尬,因爲沒得可聊。鄭觀山是個特例,他每次跟我喫飯,身上總是帶着形態各異的傷,最重的一次,整個左手包成手刀狀,活像山羊座聖鬥士。他的傷基本都在手指上,可見拳擊是一門多麼不適合野外實戰的技術。你打在頭骨上,手指會斷;打在鼻樑上,手指會斷;打在門牙上最慘,不但手指會斷,外面的皮膚還會破得七零八落,簡直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現在我跟鄭觀山熟了,每次喫飯時,不管有幾個人在場,聊天都會從“這傷又怎麼弄的啊”或是“又打客人啦”開始。
鑑於當天的特殊性,我覺得鄭觀山那一次打架肯定是跟情人節有關,結果一問,不是。看完當天的場,老闆回家之後,他從店裏出來,徑直跟定一個高壯的客人,穿過使館區進了一個老舊小區之後,在樓道里把那人打了一頓。我問他,這人是你情敵?他把頭搖得像一隻發情的雀形目胖鳥,連說“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說怎麼不可能,你是gay(男同性戀)?他把嘴抿成一字形,後來我發現每次他露出這個表情就是準備揍人了,我沒捱揍是由於當天他身上沒錢。因爲他揍完那個粗壯大漢之後把錢都扔在那人臉上了。我追問再三,你到底爲什麼打他?他說,看場子這幾年下來,什麼人該揍,一看就知道了。作爲一名稱職的法學生,我扭過臉,默默地對他表示了不屑,不過還是把包子錢給了。
幾天之後我再次去店裏找經理談活動時,說起那天晚上他惹的大禍,兩人開懷大笑了一番。事情是這樣的:DJ和酒鬼打起來之後,鄭觀山跟一同看場子的兄弟本來想按照老闆的指示把兩人弄出去了事,結果那個酒鬼突然用後腦勺擊昏了他那位兄弟。鄭觀山大怒,邁過兄弟的身體,一個直拳,正中客人胸口有效部位。從錄像上看,客人當即還手,但大部分攻擊都被他靈巧地閃開了。如果你第一次跟練拳擊的人打架,確實會不知道怎麼打,因爲在所有常見的格鬥技巧中,他們腳步靈活,走位風騷,是最長於躲閃的。打了一陣,鄭觀山來了興頭,動作漸漸大了起來,腳步也越發複雜起來,一陣陣組合拳把那人揍得七葷八素。就在這時,從他的西裝口袋裏,“唰”地蹦出來一捆鈔票。
鈔票往地上一落,又被他靈巧的步法一,散成一大片。周圍的人發一聲喊,齊刷刷地蹲下身去撿錢,一時間形成一個整齊的圓圈,圈裏的人比圈外的矮半截,簡直像是個麥田怪圈。這黑燈瞎火的,如此反應速度,真是匪夷所思。鄭觀山被圍在正中,整個人都呆了,如同一位被膜拜的正神,只是不太偉岸。從一個躥蹦跳躍的矮胖拳手到衆人頂禮膜拜的偶像的轉變太有喜劇效果了,看一次笑一次。不過我笑還可以,連經理都一起笑,可見夜店的錢來得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