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達之王馮如庸 (第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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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書是這樣收場的:“我講的這些事,你可能早就知道了,也可能現在才知道,但沒關係,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隔了這麼多年,你們倆總算是他媽的認識了。”這句話是發自肺腑的,我只有發自肺腑時才說髒字。大出所料的是,施小童低頭玩了一會兒衣裳角,然後慢悠悠地說道:“這車,這車我改天再拿吧,到時候,也許我們可以先喫個飯什麼的。”
天空中咔嚓一個響雷,下起雨來。這是真的還是我腦袋裏虛構的,我已經記不清了。施小童走時,還要了馮如庸的手機號。馮如庸一指捷達上刷的字:就這。施小童記了號碼,親切地捏了捏他的手指,溫柔地笑笑,走了。馮如庸如癡如醉,這個狀態維持了好幾天。想必那是痛苦又幸福的幾天。一段癡等了這麼多年的不靠譜戀情,突然走向了高潮,這麼明顯的問題,以我之慧眼,竟然沒有看出來,可見我也被促成一段姻緣這種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好事矇蔽了。這是我的錯,我有罪。
那幾天,馮如庸接起每個電話,如果不是施小童就立刻掛掉。這樣當然會耽誤生意,但哪還管得了這許多呢?過了差不多一個禮拜這種非人的生活,要等的電話終於等來了。施小童約他拿車,順便喫飯。或者原話說的是喫飯順便拿車?有些人很在意這種細節,我就因爲說過“我回來領報銷,順便看看你們”這種話而被領導訓斥過。施小童很貼心,貼心到令人心碎。她定了餐廳,並且在告訴馮如庸她請客的同時又很有技巧地安慰他不必擔心沒有別的意思。現在想來,她的每一句話聽起來都有好幾層意思,識相的話就不要去送死啊渾蛋!但那時候就是有長二捆(注12)也拉不回馮如庸,他去赴約了。
我講故事時,或聽故事時,遇到故事裏的人幹了特別丟人的事,常常進行不下去,自己的臉和脖子紅得跟熟蝦似的。現在我就在這種狀態下講接下來的事。施小童定的是一家高級西餐廳,就在工體北路上,想必貴得很。西餐的洋規矩是極多的,馮如庸到得早,如坐鍼氈。那個該死的waiter(服務員)三不五時地踩着輕快的鼓點兒蹦過來,一會兒問問點什麼餐前酒,一會兒問問上什麼前菜。馮如庸啥也不懂,就都說隨便。要是稍微有點兒理智,他應該說“等一會兒人來了再說”。不過就結果看來,作用也不大,這個局設得太完整了。施小童用馮如庸的名字預訂了座位,點了最貴的套餐,然後,沒來。
馮如庸僵直地坐在燈光已熄滅大半、客人早已走光的西餐廳裏,面對着一桌隨便上來的菜和酒的樣子,簡直無法想象。我如果想,完全可以把這個場面描繪得很生動,但這太殘忍了,對所有人都是。真正殘忍的是,馮如庸到那時都不認爲自己上當了,他還在擔心施小童出了什麼事,因爲她的手機關機了。施小童傷害的就是這麼一個傻×,這就是真正的殘忍。
馮如庸打電話找我,不然結不了賬,走不出那個門。他可以找別的朋友,但他大概生了我的氣,覺得我應該負全責,因爲他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我們就這樣沿着工體北路走回三里屯南街,我還是第一回陪大老爺們走這麼遠的路。回到店門口,那輛捷達已經刷了漆,補了胎,換了燈,不知道花了多少錢整飾一新,準備迎接未知的命運了。因爲路上一句話也沒說,我到這時候也不知道到底出什麼事了,所以整個局面裏最莫名其妙的人是我。馮如庸給我講了事情的經過,他那時福至心靈,用了十個字就說明白了。
“她耍我,嫩知道嗎,她耍我。”
馮如庸等到餐廳關門上板兒,給我打電話之前,給施小童打了個電話,通了。電話那邊特別吵,有巨大的音樂聲、尖叫聲和笑聲。施小童喊了幾聲,聲音讓馮如庸覺得空前陌生,雖然他前後也沒聽過她說幾句話。接着那邊幾個女孩同時大笑起來,中間摻雜着興奮的尖叫,能分辨出“丫真去啦”這樣的碎片。末了,施小童開心地大笑着對話筒喊:“馮師傅!您不是當真了吧?”
講完,他站起來,拉開捷達的車門,坐進去,點火。捷達發出健康性感的聲音,像一隻蓄勢待發的大狗。我拉車門,他從裏面鎖上了。我大喊,你上哪兒啊?他搖下一半窗戶說,我找她去。我說,找着以後哪?他說,嫩別管了,嫩找我老闆要飯錢。說完一掰輪兒一踩油門,尾燈拖着一道紅光,轉出院門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