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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木箱都擺在那條烏黑的河岸上,很長的一排。小葉子他們的箱子是其中最大的一隻。木板發黑,已經有些年代了,他們在箱子的四個角上插上了玫瑰。那些玫瑰也怪,經過了一天又一天的日曬仍然生氣勃勃,就好像是長在土裏一樣。清晨,有人在河對岸喊:
“小葉子!小——葉——子……”
小葉子和麻哥兒睡眼朦朧地從木箱裏頭爬出來。待他們清醒過來朝對岸看去時,卻看到那邊空無一人。麻哥兒說那是從荷蘭國來的人,來鼓動他回荷蘭去,因爲那人知道他不會同意,才喊小葉子的。
河邊的夜晚是很恐怖的,狂風好像隨時會將木箱吹到河裏去,風中還夾着狼嗥,有許許多多的狼。他倆已經習慣了這種環境。麻哥兒有時還點上一支蠟燭,看着搖曳的火花給小葉子講荷蘭的故事。“媽媽啊……”他常發出這樣的感嘆。小葉子遠不如麻哥兒鎮定,她的身體會隨着狼嗥聲的時遠時近而發抖。講述時,她無法捕捉麻哥兒的視線,她爲這個而苦惱。燭光之下,麻哥兒雖睜着眼,那眼睛卻沒有瞳孔。
他倆白天在河邊的一家餐館幫工,那家餐館很大,去喫飯的都是像他們這樣的“盲流”,其中有一部分也是住在河邊的箱子裏頭的。小葉子做女侍,麻哥兒做雜活。活是很累的,但在餐館裏可以見到一些能激起他倆共同興趣的人和事。有一位身材粗壯的老男人每天都來喫飯,小葉子打量他之後,斷定他超過了70歲。但這個人的眼睛顯得特別年輕,看上去很清亮。他喫得很少,一小碗麪食就夠了。也有的時候,他什麼都不喫,只要一杯水。那種時候他就抱歉地對小葉子說:
“我太老了,喫了東西就會在身體裏頭積存下來興風作浪。”
麻哥兒告訴小葉子說這個人不是住在河邊的,他住在通往雪山的馬路的路邊,他自己在路邊的白樺樹林裏搭了一間木板房,從前麻哥兒還找他借過宿呢。麻哥兒還說老頭在伐木廠做臨時工。“他是哪裏人?我從前好像見過這個人。”麻哥兒說這話時顯得特別苦惱。小葉子就懷疑老人會不會同他的生活有過什麼糾纏。
還有一位年長的婦女常來。她全身穿黑,頭上也包着黑頭巾。她在餐桌前坐下來時幾乎沒有聲響。她每次要一碗湯和一小碗米飯,悄悄地就喫完了。喫完飯後她並不急着走,而是要坐好一會兒,想心事。有一回,小葉子正在收拾鄰桌的盤子,那女人忽然說話了。
“大廳裏面缺少一面鍾啊。”她說,還揚起一隻手擋住燈光。
“啊,我要去同老闆說。不過也許他是有意的?如今人人都戴手錶,嘿,正是這樣,人人……”小葉子感到自己在胡言亂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