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沒有名字,權且叫作L的漂亮女孩(因爲是X慾望的對象化,所以漂亮),以陌生而又熟悉的面貌,出現在X的眼前。他必須接受她的牽引,因爲她既是慾望,又是制約這慾望的女神,她放蕩不羈,又嚴格遵循神聖的原則行事。他在世俗中不可能認出她,但於冥冥之中卻又有那種久違了的熟悉感——那種被他忘記了的異質的美感。
初見女孩,X對她的印象是:她太累了。接着又推測她很可能正在睡眠中投入戰鬥。X的感覺是非常準確的,一個在靈界中生存的人總是很累的,在她那人所不見的內在世界裏,戰爭的硝煙永遠瀰漫着。來自冥界、又名爲“泥”(代表下賤)的這個女孩,一舉一動都是矛盾的,不可捉摸的。她身負重任來到世俗之中,爲的是協助X醫生改造自己,使自己的肉體幽靈化。X雖不知她的來歷,卻立刻就出自本能服從她的領導了。可見X是一個具有藝術氣質的人,他在藝術型的生活中遵循“感覺至上”的古老規則。確實,這種追尋就相當於作家的創作,在過程中,當他“感到自己智力上已經捉襟見肘”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折不扣地按指令行動”。即,按照他所沒有意識到的本能行動。然而即使是具有無比敏銳的感覺,要做到這一點仍舊是非常困難的。就爲了這個,L才從天而降,來幫助他,提醒他,讓他將高度的注意力貫注到自己的本能上頭。當X這樣做時,他就會獲得像閃電照亮玫瑰那樣的瞬間,在這類瞬間裏,他不斷地嘗試着讓肉體幽靈化,讓自我對象化。這種身份的轉換既困難又恐怖,棄絕塵世的感覺就像見了鬼一樣可怕。然而還不能像在世俗中那樣隨波逐流,每一刻都得高度警惕,高度主動。
“送我去拘留所?”X試探道。
“別胡思亂想,”她說,“不是有人告訴過你嗎,‘傳喚’僅僅體現了我們對法律的尊重。這樣我們就能以法律的名義把你請出來,沒有其他意思。”②
請注意,L說是“請出來”,而不是關進拘留所。主動權仍然在X手中,他的每一步都必須是他所想要走的。如果他出自內心要退出這個遊戲,也許這個恐怖的遊戲就中止了。L是多麼的富有激情和耐心啊!她行事果斷,身體始終散發着天國的香水味。她要X醫生從人間“消失”。她這個提議嚴肅而又體貼,因爲這正是X所欲的——儘管他是經過不斷啓發後才朦朧意識到的。女孩告訴X,她將“扮演”他的“戀人”。往後我們將讀到,這個奇異的戀人既不是純精神的,也不是純肉體的,而是不斷在二者之間轉化的、無法定格的一個存在。X不知道這一點,他總是抱怨,總是從肉體的渴望出發想抓住一點東西。瞧,他又抱怨了:
“但我連你的名字還不知道呢。”(3)
但L不需要名字。她也不想用世俗的名字來玷污她的事業。她沉着冷靜地用車載着心神恍惚的X,將他帶到早已設計好的假面舞會——梅花酒吧。在這個酒吧裏,姑娘擁有很高的權威,因爲她是“上面”(即最黑暗、最神祕的人性的核心)來的人。
這裏是梅花酒吧,在這個假面舞會上,人們在扮演生活的本質。在此地,一切都要“就序”,也就是說,一切行爲都要聽從“心”的指示而不是表面的欲求。又因爲心是一個無底洞,誰能搞得清?所以X的一舉一動都是如此的笨拙,猶豫不決,而此時L就成了他的主心骨。
“不,我們今晚不要酒。你如果單喫冰塊是可以的……”④
她否決了他的肉慾,因爲死神——博士快要來到化妝舞會,他們必須在禁慾中靜候。然後博士擦身而過。他不是真的死神,只是一名扮演者。作爲措施或延緩的音樂又一次響了起來,激起人的慾望,然而X醫生已經被這濃郁的氛圍所徹底的征服了,他喪失了生命的感覺。儘管如此,L小姐決不放過他,她不允許他喪失感覺,她要他去廣場同死神見面。啓蒙總是慢慢進行的,L小姐有良好的耐心,她正在一點點地抽空X的世俗根基,將他的肉體懸罝起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