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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心狠手辣的解放者莫雷爾》中的藝術之魂露出的是陰沉和猙獰的面貌,那麼在《女海盜秦寡婦》中,藝術則以它特有的熱情狂放的叛逆姿態登臺了,當然在狂放之際又顯得有些難以理解。
秦寡婦是一名特殊的女海盜,同她的加勒比海的同行相比,她身上具有一種超凡脫俗的神性,就是這種神性保護了她,使她不至於像同行那樣以上絞架爲自身的結局。同女海盜瑪麗·瑞特和安內·波內依同樣具有無比的勇氣與膽量,也同樣的殘暴、殺人不眨眼的秦寡婦,內心卻隱藏了一種稀有的憂鬱氣質,這種氣質使得她的一舉一動都自相矛盾,遵循奇怪的邏輯。這就是故事中所指的狐狸本性。狐狸本性讓她在關鍵時刻窺見龍的旨意,狐狸本性讓她既服從龍,又反叛龍,也讓她在獲得無止境的寬恕的同時又受到無止境的懲罰。
秦寡婦的嶄露頭角發生在一個矛盾激化的時刻——人既違背了龍(最高理性)的旨意又背叛了自身的約束(秦),造反精神高漲的時刻。被擁爲新首領的秦寡婦不同於秦之處就在於她的無止境的反叛之心以及對這種反叛的自審和徹底否定。一方面,她是決不馴服的真正海盜;另一方面,她又將海盜的贊助者們稱之爲“口蜜腹劍”,並制定奇怪的法規約束下屬,好像要搞得自己寸步難行似的。這樣一名寡婦,“有一雙昏昏欲睡的眼睛和一頭比眼睛還要光亮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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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名女魔王,燒殺搶掠,販賣婦女。爲了燃起更大的瘋狂,她甚至同下屬一道將火藥摻到酒裏面去喝。但是看看她在船上制定的法規吧,法規強調大公無私,嚴守紀律,嚴禁販賣婦女(在船上)。違令者斬。此種對一般人來說不可思議、自相矛盾的法規,她的下屬們卻心領神會,使得她可以“指揮若定”。這樣的法規必定來自於龍的啓示。
皇帝的聖旨終於下來了,人的創造力同理性的制約進行了一場殊死的較量,海盜們將官府的戰艦打了個落花流水,一時間人慾橫流,魔鬼高擎藝術的大旗。但藝術的旗幟不僅僅屬於魔鬼,它同時也屬於最高理性。寡婦深深地懂得這一點。於是那個特殊的轉折時刻出現了。那真是一個神祕而又特殊的時刻,空氣中充滿了龍的暗示和隱喻,美即將從恐怖中誕生。“一天,月兒圓圓高懸空中,水也變紅了。看來,故事已接近尾聲。……秦寡婦明白了一切,她將雙劍投入江中,跪在船上,命令把她帶到官府的旗艦上去”。“狐狸尋求龍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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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時刻就是魔鬼同上帝晤面的時刻。此後狐狸當然本性不改,藝術創造的規律就是如此。秦寡婦到了老年又從事鴉片走私,她以她永不消失的活力,獲得了“真理之光”的稱號,繼續將她的創造進行下去。
高傲的秦寡婦的一生就是藝術活動的再現。龍和狐狸缺一不可。無論龍的淫威有多大,海盜們決不低頭;反之,無論海盜們多麼無法無天,他們始終在龍的制約範圍之內。藝術生涯就是煎熬,就是瘋狂的突進與虔誠的歸復,就是地獄的起義與來自上天的降伏。秦寡婦變成狐狸的起因則是她丈夫的死,死者用鮮血讓她啓蒙,她於一瞬間領略了人生的要義,開始了藝術生存的輝煌歷史。小說中的秦寡婦還具有中國文化的背景,這是博爾赫斯用外國人的眼光所看到的中國文化的啓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