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純淨的氣流中蛻化 (第1/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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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第一章</h3>
“請你談一談消失的白鳥吧。”無須的白臉人慢吞吞地說,一邊將那杯溫水遞給勞,自己卻獨自抽着那根潮溼的、軟綿綿的菸捲。有好幾次,菸捲熄滅了,他又不厭其煩地用那種劣質火柴點燃。
“我記得,你說你的視覺曾多次出現影像的重疊,依我看,這正是那種徵兆。我對白鳥消失的形式依然有很大的興趣。”
勞將雙手插在衣袋裏,在白臉人面前踱來踱去,始終找不到那種令她滿意的句子來說起那件事,最近以來這種情形反覆出現。
她從烈日下跑進這所陰涼的房子,汗流滿面,腦袋被擁擠着的幻覺脹得要炸開。她揮着手,喘着氣,打算開始講,突然一怔,感到了房間內死一般的寂靜,以及真空給她的震驚感,種種的幻覺隨之煙消雲散。僅僅有一次,她還來得及說出“白鳥”這兩個字。當時聲帶的震動是十分奇特的,她聽見那種要刺破耳膜的金屬摩擦聲,然而周圍的空氣紋絲不動。那種怪聲十分迅速地消失了,白臉人做出一個寬容的笑臉,遞給她一塊毛巾擦臉上的汗。直到多次來這裏之後,勞在這間房裏的聽覺才逐步正常。
白臉人的家裏一定裝有消音器,勞總是將腳步用力亂踏,但從未聽見過“咚咚”的腳步聲,這使她十分懊喪而又有某種好奇。一進這張門,她就發現自己喪失了說話的能力,除了那次說的“白鳥”那兩個字。然而那是何等地恐怖,至今還心有餘悸呢!私下裏,她希望這個人自己能說出她的心事,她等了又等,一次又一次地跑進他的家門。可他似乎在拖延,又似乎有點心神渙散的樣子。
現在聽到他這種提示性的語言,勞的心裏就如翻江倒海似的。他爲什麼不能乾脆幫她說出來呢?她又爲什麼始終說不出來呢?白臉人沒有注意到她的焦躁,或者他早就知道,只不過佯裝不知罷了。他在這真空般的地方站立着,一臉模糊的表情。
一張沒有上漆的梓木方桌,上面擺着一個塑料外殼的熱水瓶,兩隻粗製的陶瓷杯。每次從水瓶裏倒出的都是那種不冷不熱的溫水,有時從杯底還可以看見沉澱的水垢。白臉人全然不注意這些。他穿着油綠色的寬鬆的袍子,在屋子裏輕輕地走動;即使不用消音器他也是無聲無息的。當勞掙扎着想說什麼的時候,他往往朝她做出一個鼓勵的笑臉,從而使得她把說話的慾望徹底打消。
房子裏面實在是太寂靜了,如果貿然說出長篇大論來的話,肯定會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當然勞不會停止思索那件事,那永遠是她的心頭之患。她將那件事對外面的許多人都說過,想借說話的聲音獲得一點慰藉。只是喝過了白臉人的溫水之後,她才漸漸地看出了端倪:一切都要獨自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