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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前爲止,我們對X女士這個人物可以說已經做到“心中有數”了,我們把迷宮線路圖從她的出生地一直畫到另一她未來所在的峽谷與山坡,哪怕她有七十二變或八十三變,也是變不到哪裏去的了。現在最大的問題已不是她,而是她身邊的那兩位影子似的人物——Q和她丈夫。我們靜下心來一想,就發覺這兩位人物,較之X女士,是更虛幻飄渺得多的,雖然本文中已有那樣多的篇幅描寫他們,但在我們的感覺上,他們只是兩個影子——X的影子,兩棵寄生藤——寄生於X這棵無根的大樹上。他們是無色又無形的。X來到五香街,也帶來了她的這兩個影子,將來有一天X玉體消殞,他們也將隨之隱沒。當然這只是兩個男人給我們的表面感覺,或者說是當他們與X攪和在一起時給我們的錯覺,作爲單個的人,他們仍然是普通的男人,這已經在誰先發起攻勢一段中由A博士證實過了的。問題是在我們的故事裏,我們從來也不曾將這兩位看作單個的人,我們一貫將他們看作三位一體——一個人與兩個影子,或一隻飛蛾與兩條蛹。只要那隻飛蛾在大樹下搖搖擺擺地飄飛,另外兩位就永遠只能是僵死不動的蛹,他們的蛻變階段到此爲止了。在分析這件事的時候,我們五香街的全體男性和女性都憤恨不平,全都想要拔刀相助。這裏面又要粗粗地區分一下:基本上說,要拔刀來幫助Q的,多爲風流標致的女性,因Q脾氣好,態度謙和,早就惹得女人們心旌搖搖的,只是礙於一個X不能得手,誰都堅信只要除掉X,她們對於Q是十拿九穩的。“一念之差呵,”跛足女士一邊低頭“霍霍”磨刀一邊說,“二十五秒鐘目光的交鋒,本來隱含着改變命運的千百種機會,只因爲一念之差,我失掉了一切。他從黑屋裏走出,沿着灰色的圍牆往前邁步,那實際上並不是新生,而是死亡,他所投奔的,是一具骷髏。”另外還有很多女性,隨着時間的流逝,已經忘記了Q身上的弱點,也忘記了他帶給她們的種種煩惱,只將那綿綿不斷的情思寄託於他身上,說起他在與那妖怪合二而一之前是何等英俊、多情的一個男子,體格是何等的美麗、迷人,證實這一點的有那位與Q在機關樓梯下“邂逅”的女性。“一位令人心動神搖的美男子。”那位豔麗的女性說,邊說邊從衣袋裏掏出一把水果刀來,其他的女性也紛紛拔出刀來。女士們的主觀願望當然是可嘉的,只可惜她們這一着是否有成效很成問題。如今蛻變成蛹之後一動不動地躺在樹幹縫裏的Q,恐怕是永生永世,再也用不着她們來“拔刀相助”了。這樣一個可悲的結局,卻是他心甘情願地選擇的,也許後來他也有過後悔吧,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他“發了瘋地朝死路上奔”。幼稚樂觀的小夥子說:“然而還有春天的。”但春天已經永遠地不屬於他了,他只是一個蛹,在春天裏他將慢慢地枯乾、萎縮,變成個空殼。他抱着那樣多的希望投奔了X,以爲自己會變成像她一樣的彩蝶,無情的自然規律卻將他變成了樹縫中的空殼。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他的毀滅性的結局呢?縱有千萬種原因,直接的原因我們仍然只能從他體內去尋找。一個人,從11歲那年起就因爲無法擺脫的內心恐懼而發展了某種浪漫情緒,儘管時光飛逝,他始終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本來他應當保持他的童心,與他那同樣長不大的愛妻平平靜靜、安安穩穩地廝守一輩子的,無奈他又墜入了X這個妖怪張開的情網中,表演起種種成人的把戲來,他內心也感到自己的表演是多麼的拙劣(例如拍皮球之類的招數,至今仍令他臉紅心跳),在旁人看來是多麼荒唐,可是他拿自己有什麼辦法呢?他發神經了。一提到X他就崇拜得要死,眼淚雙流,整日裏只想往那穀倉裏鑽,恨不得永生永世也不出來。那麼這X,照她所吹噓的,她對Q也是愛得發瘋,而且她又善於造奇蹟,她幹嗎不把Q也變成一隻蝴蝶,兩人雙雙飛到半空去呢?“不,我只能造窗簾,造玩具,不能製造人。”她搖頭否認道。好傢伙,我們的Q就只能停留在樹縫裏變成一個空殼了!五香街的女性們痛心疾首地用頭部撞着樹幹,直到撞破頭皮,血流如注,她們的哀哭驚天動地。她們至死也想不通:這個Q,可愛的美目的男子,既然想變成一個成熟的男性,爲什麼不來找她們,五香街的標緻的女郎們,卻要去投奔那該死的骷髏。要知道在她們溫情脈脈的懷抱裏,他一定會迅速地成長,在很短的時期內脫去稚氣,變得行動果敢有力、目光勾魂的。因爲她們這些女性,全是一些極富創造性的、強大的女性,她們在以往的日子裏曾經造就了多少英雄啊!並且她們從來也不張揚,只是默默地爲社會貢獻她們的青春與精力,這種大公無私的精神使她們終生魅力不衰,即使到了孤寡老嫗的年齡仍然容光煥發,像少女一般無邪、天真、優雅。最不可饒恕的一件事是:這個Q,曾經與我們未來的天才人物、我們的寡婦邂逅一次,而他竟然有眼無珠,沒有細細對她打量一番,並且後來他對自己之所以“性慾勃發、光彩照人”的內在原因一無所知,他忘記了那次邂逅對他所起的作用,就將這一切生理變化的原因張冠李戴地安到X的身上去了,這就叫作“朽木不可雕也”。我們大膽地設想一下,假若在那一次邂逅中,Q真正將寡婦從頭到腳看了個清楚,於是猛省回頭,從去穀倉的路上掉轉身子追隨我們的寡婦,然後在寡婦的循循誘導之下開始自身真正的進化過程,又何至於落得今日成爲樹縫裏的空殼的下場呢?寡婦的感染力是驚人的,全體五香街人一次又一次領教過了的。壞就壞在Q男士那次沒有將她看清,她本人又是向來謙虛、清高,從來不強行表現自己,也不想控制人(X卻是見男人就如餓虎撲食,還不惜用趁人昏迷之際注射制幻劑的卑劣手段,拿男人的身體進行殘酷的試驗,事畢之後即一腳踢開,不管不問,謂之‘分道揚鑣’),又具有那種慈母般的心腸,憂國憂民,愛民如子。她的一切影響都是潛在的,在當時看不出來的,只有心地純潔的人才會永久地爲她吸引,所以渾身被X注滿了毒素的Q,於昏亂中就失去了一生中唯一進化的機會,很快地掉入那深而又深的陷阱裏面去了,寡婦對他所作的短暫的瞟視,也僅僅只是使得他在幾天內“容光煥發”,他還根本沒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寡婦也沒來得及進一步對他施加影響(她的工作太多,太繁重了,她總不能撇下所有的人,來照顧Q一個人吧!),他就被X這個妖怪拉下了泥坑。據他本人透露,他在與X尋歡作樂的間隙裏,曾多次起心要洗手不幹,擺脫他那種曖昧的處境(這當然是由於寡婦那短暫瞟視的潛在影響),但該死的女巫的魔力使他如醉如癡,所以他拼出喫奶的氣力想變成和X同樣的彩蝶,打消了一度想回頭的思想。“哪怕變不成彩蝶,也領略了做人的真諦。”他咬緊了牙關說道,“反正我當一個小孩子也當膩了。想想看,已經當了近四十年!”在事件發展到高峰的那一天,Q男士的同事從毛毯裏伸出頭來,直截了當地談了自己的看法。那位同事說:“一個人,把自己搞得老不老小不小的,這麼大歲數了還拍皮球、照鏡子什麼的,真不像話,這種事在鄉下稱之爲‘中邪’,後果是很可怕的,這傢伙滿心以爲自己想變個什麼就會變得成,哪有這種好事!”他說完話之後連打了十幾個噴嚏,因爲Q正在房間另一頭猛拍皮球,拍得灰騰騰的。說怪話的人太多,做鬼臉的人也不少,Q的眼睛與耳朵又處在看與不看和聽與不聽之間。其實他是什麼都看到了,也什麼都聽到了,只是經過他的大腦的過濾,這些看到的和聽到的就變成一些震耳欲聾的音響,一些光怪陸離的顏色,擾得他日夜不安,時時受到驚嚇與逼迫,就是想要清靜幾秒鐘也是不可能的,那腿子總是一彈一彈的,他也就一跳一跳地過活,那滋味可不太好受。他也曾努力地模仿過X,想要“達到那種最高的寧靜”,結果是果然達到了有十五秒鐘之久,那是與X呆在一起時,X帶他進入某種幻境裏停留了十五秒鐘。那以後情形更壞,回來以後他像袋鼠一樣東跳西跳,整整三天沒有上牀,他老婆哭了三天三夜,日漸乾瘦。“那世界吸引着我,可惜不屬於我。”他垂頭喪氣地給自己下了結論,一抬頭就從牆上那面鏡子裏瞟見了自己額頭上的皺紋,還有呆板可笑的舉止,“我不過是一隻蟑螂罷了”。雖然下過了這種頹廢的結論,到了下一次,只要X提議兩人一同鑽入某種幻境裏去雲遊,他馬上又迫不及待地動身,還死死地摟住她的腰,生怕她拋下他,更怕自己進去不了。事後只要有人問他看見了什麼,他就呆呆地,面孔發燒,眼淚盈滿了眼眶,還做出一種傻笑,卻忘了回答那人的問題。每次都如此,只有在那種時候,他才能在幾秒鐘內真正做到不看不聽,“心曠神怡”。說來說去,我們的Q活了近四十年,原來全是在做遊戲中度過的,那種嘻嘻哈哈的浪漫情調,便是他致死的根本原因。他既不是被什麼波,也不是被什麼制幻劑,更不是被輿論所殺死的。他鑽進樹縫裏成爲空殼,正是他那浪漫主義理想之實現。從11歲起,他就盼望着這一天的到來,剛好這一條又與X的謀殺心理掛上了鉤,才生出這一系列的事端來。我們在上面闡述X的謀殺心理時,只是說明其惡毒,並沒有強調她的社會能量,她的能量迄今爲止僅僅只夠將一孩子拖下水,像Q這類人物的蛻變,倒與X的能量沒多大關係,波也好,什麼也好,都是一種想象的東西,他的蛻變是他體內成份所致,當然與X“合二而一”這一舉動也起了關鍵的推動作用。至於生着一個遲鈍大腦的Q,在當初,是一古腦兒將自己“新生”(他滿心以爲自己要新生了)的原因歸結於X的眼波的,他多次將X稱爲魔術師,並在頻繁的照鏡遊戲中肯定自己的新生。當他在上衣口袋裏裝着鏡子從馬路上昂首而過,當他從櫥窗玻璃上打量自己的尊容時,五香街人誰又忍得住不掩嘴而笑呢?尤其他又曾是這樣一個嚴肅、膽怯、一本正經的傢伙,除了躺在瓜棚下作那雲裏霧裏的狂想,四十年裏從未作過一件離經叛道的事。我們一想起Q這個人,心裏就湧出一股怪味,腳底下就覺得不踏實,真的,他到底算是哪門子人物啊?糟糕的是我們這些標緻女郎又的確想念着他,想得要死要活的都有,還有人叫囂:不管怪不怪,踏實不踏實,反正她就是鍾情於他,他是她唯一願與之神交的男人!就是變了樹縫裏的空殼她也要對他“拔刀相助”!女士們橫下一條心,一窩蜂地跑去找Q。那個瓜棚架下的小屋門口,放着一把空空的躺椅,仔細搜索了好久,才發現Q這個人物,已經先於X而“消融”了,在屋後的石頭下面,女士們發現了摔破的鏡子,這一發現使得她們相視一笑。一個披着毛毯走來的面目模糊的傢伙告訴女士們:Q正坐在他的辦公室裏搞統計工作。“他發瘋的那些日子對我們來說就如一場噩夢。”他說。樓梯口下的豔麗女子立刻講出自己的獨到見解:“既然恢復了原狀,他的魅力也就隨之喪失了。在這個事件之前,他可的確沒有什麼出色的地方。”大家一思忖,覺得這見解很英明。畢竟,沒有X的事件,她們哪裏會知道有這麼一個Q呢?他不是從那個美麗的下午進入五香街之後,才變得可愛起來的嗎?她們爭先恐後地想念他,也是一種精神寄託,與那事件直接相關,現在他從事件退出,融化於民衆之中成了一個普通人,也就不再是我們五香街的標緻女郎們相思的對象了,誰會去愛一個普通人呢?我們這些女郎的愛情,無不是要體現自己的自我犧牲與英勇精神,只有奇特的戀愛才夠味,我們可不是灰色的嚴肅的女人!本來我們一齊跑來這裏,又帶着刀子,是滿心希望經歷一場“暴風雨的洗禮”的,我們還作好了準備要“爲愛情獻身”呢,誰知撲了個空。這Q真是沒意思呀,要實現心中的理想真是難上加難呀。我們悔不該陷得這麼深,悔不該抱了太大的希望,現實中的事又有幾件是能稱心如意的呢?往往你設想得好好的,結果卻是完全相反,料想不到的打擊接踵而來,把你都搞糊塗了。早知這Q不過是想風流風流,並沒將“事件”當真,事發即如縮頭烏龜,我們是壓根兒就不會看得起他的。誰還會跑這破地方來湊趣啊?恐怕永世也不會知道這幢破房子呢!這麼七嘴八舌一議論,每個人都覺得是受了極大的侮辱和愚弄,每個人都氣得發抖。在跛足女士的帶動下(她一想到那致命的二十五秒鐘就覺得與Q不共戴天,她認爲這個該殺千刀的Q,甚至比奪去她處女貞操的那小子還可惡百倍),她們開始用石塊砸玻璃,砸完玻璃又砸門,後又擁進屋內將每件傢俱砸了個稀巴爛,這才走了出來,對着田野開懷大笑,又不知是誰帶頭唱起進行曲,最後這夥人凱旋而歸。我們的寡婦沒去參加這次行動,因爲那一天她正在開導一個失足青年。事後她總結道:“做一個人的原則,就是要首尾一致,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講信用,有責任心。我生平最怕的就是那種變色龍似的人物。一個男人,如果使你捉摸不定,甚至一夜之間面目全非,那是頂頂糟糕的事。作爲堂堂的男子漢,怎麼能挫傷女人們的自尊心呢?那是犯罪的舉動!我們女人,是誠心誠意地相信男人的,我們總願意自己所愛的男性給自己一種永恆的感覺,這樣我們纔會活得有生氣,有勁頭。一般說來,我們五香街的女人在思念某個男人時,總是將這種穩定性不假思索地賦予他,唯願自己在精神上與他白頭到老。這種情況是很自然地發生的,我們可愛的男士們也從未使女士們失望過。輪到Q男士這一次,我們可愛的女士們依然是這樣坦白、輕信、毫無保留,誰也沒估計到這個木偶,這個身份曖昧不明的傢伙會和我們搞這一出惡作劇,他激起了大家的熱情和想象之後忽然就逃之夭夭了,把我們這些美麗的女士們撇在田野裏面面相覷,我們有誰一生中受過這種戲弄呢?我們都是一些品性高潔的人啊。所以砸門窗和傢俱的舉動我是完全能夠理解的,我一點也不認爲這有什麼野蠻的成份。”那次行動之後,五香街的女郎們曾一度對男性產生了失望的情緒。“從今以後,我也許要當一個禁慾主義者,失望和頹廢情緒的襲擊太可怕了。”她們紛紛說,“比較起來,還是我的丈夫靠得住得多,雖然他平凡,沒有刺激性,不能給我以精神上的滿足,可他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根本不會給我引起那麼多的麻煩。多少年來,我一直打算做一件事來表示我對他的感激之情,我明天早晨就要做那件事。”到了早上,那些女士們在各自家中做起好事來了,有的將與丈夫的合影放進描金的相框裏,掛在屋當中最顯眼的地方,而那地方本來是

掛先人的遺像或精英領袖的照片的;有的翻出丈夫最好的衣服,一大早就將他裝扮起來,然後歇了工作,夫妻雙雙去逛馬路,就像是過節一樣;還有的用最拿手的烹調術,做出豐盛的午餐,請來客人聚會,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做完這些好事之後,她們就覺得自己是輕鬆了,將Q這個包袱拋之腦後了,不過這情形維持到半夜又不行了。那時夜深人靜,昏暗的街燈閃閃爍爍,人們最容易遐想連翩,而懷中的丈夫,此刻是絕對推不醒的,於是女士們又將那綿綿的情思繫到了蛻變前的Q的身上,憶起他初來五香街的第一天所給她們的強烈印象,直想念得全身酥軟,淚流滿面。爲什麼他在那個下午不來找她們呢?要知道她們中無論哪一個人,都是作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與他神交的,並且那一來,他會變得何等的有出息,有能力,她們詛咒那可恨的一念之差,那一差就差去了十萬八千里,那一差改變了全體女性和Q本人的命運。若不是那一念之差,跛足女士不早就扔掉該死的柺杖,成爲一個窈窕淑女了嗎?寡婦不又多了一項成果,一個信徒了嗎?孤寡老嫗與48歲好友等人,不又在遲暮之年重新煥發出青春,在事業上更爲雄心勃勃了嗎?而Q本人,不也終究成長爲一個男子漢,受到社會的表彰了嗎?這傢伙錯過了好機會真是活該,從前有多少可能的好出路任他選擇啊。就算他不投入她們的懷抱,只要堅守自己的貞節、獨立,不與X女士搞那一出鬼戲,那麼到如今,他仍然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不至於蛻變成樹縫裏的僵蟲,她們全體在夜間,也好有個慰藉,有個實在的寄託,不至於要用懷舊來替代,來空無所傍地胡思瞎想,她們說不定還能偷拍他一張照片藏在牀底下,在丈夫不能滿足她們時,拿出來偷看幾眼,作爲一種精神上的支柱呢。反正這一切都不可能了,Q這傢伙把一切全攪亂了。女士們在午夜時分的情景真是苦不堪言,連筆者也不能作詳盡的描述,除非找到一個新的理想與精神的寄託,這種情形是不會很快結束的,無形中,公衆的事業也受到了損失。因爲有的女性,因夜間失眠,竟會一直睡到中午不起牀,而耽誤了黑板報的工作。還有的女性只想着討好丈夫,連續幾日曠工與丈夫去逛馬路,敗壞了我們嚴肅緊張的工作作風。在發現這種令人頭疼的情形之後,我們團體的智囊A博士關門在家幾天不喫不睡,終於想出了那個關於X女士新情夫P的方案,將這方案一推廣,不正之風就迅速地得到了糾正。A博士將自己的這個學說稱之爲“移情”說,他四處奔走,宣揚他的主張,將P這個人物的形象在人們心目中樹立起來,以代替已經消融了的Q的形象,使婦女們的內分泌重新活躍起來,重新變得自信而又堅強,加倍地熱愛生活,熱愛本職工作。“移情的作用是萬能的,”他在總結會上告訴大家,“一個女人的孩子夭折了,使她振作起來的唯一辦法就是再生一個孩子。”A博士現在是成了權威了,從那個月夜他爬上山頂與神靈對過話之後,他就先於筆者和寡婦確立了天才的地位,自那以後,他說話的嗓音總是如洪鐘般震耳欲聾,這是五香街人渴望聽到的嗓音,所有的人都想要自己的耳膜經受一次這樣的衝擊,這裏面有不能言說的快感。這個Q,在沒得到我們女性允許的情況下就可恥地消失了,我們也不屑於對他再分析下去了,我們已經在A博士的幫助下從情思中擺脫出來,另外確立了新的偶像。下面我們要着手分析X女士丈夫這個人物。從我們以上對於這個人物的描述看起來,我們只能得到一個這樣的印象:這個丈夫是一個應聲蟲、馬屁精、陽痿患者,他在與X女士共同生活的漫長歲月裏,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性別,變成太監一類的傢伙了,這是他們來五香街之前就已經確定了的事實,X女士是如何造成這一事實,這寶貝丈夫又是如何欣然接受的,這隻有天曉得。不過就是這樣一個可憐蟲,也在掙扎着要表現自己呢。他曾向他那位好友表明心跡,說他本人也有他個人的“愛好”,一問起來呢,原來是跳房子之類的瞎胡鬧,我們可不能因爲他跳房子什麼的就說他沒有陽痿病。他在與X的關係中始終充當的是保姆的角色,這是一清二楚的。請看他在家裏都幹了些什麼活兒吧:替X守門啦,充當衛士的角色啦,懸掛窗簾,購置顯微鏡與鏡子啦,反正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瞎忙,還那麼鄭重其事,哪裏還像個男人呢?有的時候,他也有他的苦惱,但很少和人訴說,僅僅只對他的姨妹子說過一次,他說他“只想與X一道逃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去過安靜的日子”,因爲“街上的灰塵太厚了,簡直沒法呼吸”。他這個理想當然從未實現過,將來也永遠不會實現,他就只好悶在肚子裏。從我們寡婦對於性問題的高深見解來看,這個丈夫完全是由X一手造就的,只要他離開X,得到一個適當的保護人(例如同行好友)的指引,不說他會“性慾勃發”,至少也會重新恢復男性的功能,現在這種男不男女不女的狀況算個什麼呀?對於他,我們五香街的女性可沒半點好感,這在前面已述說過了,要補充的一點是關於他的脾氣。他是遠不如Q那般溫和與多情的,他對女性的態度不僅傲慢,還是一個吝嗇鬼,勢利眼,他生怕自己對旁的女性流失了一星星情感,公開聲稱他的情感是要留着去討好X的。從寡婦看透他的靈魂之後,我們的女性對他真是鄙夷到極點了,人人都知道他是一個美男子(我們不想否認事實,顛倒黑白),但這又能幫他什麼忙呀?這不是俗話所說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嗎?他倒不如長得醜一點,我們看起來還要順眼一點呢!造化有時就愛與人作對。我們在那次黑屋會議上將這個人歸納來,歸納去,就是無法將他歸到哪一類,最後還是同行女士叫了出來:“他本來就不能算一個人嘛,你如何歸納?我與親愛的X作了十多年知交,從來也沒將他當個人,尤其是當個男人,我在他們家出出進進,從來是將他看作門簾一類的東西。以我們這種女性魅力,哪個男人又能不動心?這在十多年的朋友關係中早經反覆驗證過了的,但我就是沒想到過要去吸引這個人,十多年裏,我連正眼也沒瞧過他一下,至今不知他爲何等模樣。不像有的人,自命爲天才,卻又對這個人千方百計加以勾搭,在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將自身的關鍵部位暴露在他眼裏,仍然沒有達到卑劣的目的。”她說完之後,寡婦緊接下去發言了:“這個丈夫,是最最值得同情的一個人物。對於X一家來五香街之前的那段年月,這個男人是如何落入她的掌握之中的,我們已無法考察出來了,我們只知道,從我們看見這個男人的第一天起,他就是一個喪失了性別的人,他的一舉一動,全受到那女人的嚴密監視,以致他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見女人就逃。久而久之就發展成畸形的厭惡心理,他這一輩子都在猥猥瑣瑣中度日,除非X先於他而消失,他才能抬起頭來、恢復他男人的本來面貌。有些狂妄的人以爲自己沒有打他的主意,就顯得自己很高超似的,這種人又可笑又狹隘,她不知道在我們五香街,是沒有任何一個女性會真正去打這個男人的主意的,就因爲他並不是一個男人……,女人無法去打他的主意。我在從前的日子裏曾有好多次力圖啓發、喚起他身上的男性因素,最後都以失敗告終,X將他的本質徹底破

壞了,而我,又不能爲了他一個人耗去過多的精力,有那麼多人需要我,所以這事就一直聽之任之。但就是對於本人偶爾爲之的這些努力,我們五香街羣衆內部那個別狂妄的人,也在心眼裏和我過不去,不認爲我是在犧牲自己拯救他人,倒認爲我是在打他的主意,打一個喪失了男性功能的人的主意!一個窩囊廢的主意!世上居然有這種白癡!散佈這種言論的人正好暴露了她自己的內心世界,她若不是整日裏虎視眈眈地盯着這個徒有其表的美男子,又怎麼能知道哪一時刻有人打了他的什麼主意呢?這種事真微妙極了呀!必定這個窺視者,也是一個發育不全的陰陽人,一個身上缺乏女性激素的傢伙,這種人所喜歡的正好是X女士丈夫這種長不大的男孩,而且一旦喜歡上,馬上就變得出奇的妒忌和專制,只要旁的女人對他望一眼(不是像我這樣出於高尚的目的,誰又會去望他?),她馬上就被激怒,恨不能馬上同想象中的情敵幹一場。同志們,事情是這樣的:對於我來說,不論這男的或這女的,都是我拯救的對象,我知道他們的發育不全不能責怪他們自己,還有種種外界因素的影響,我一直想做的,就是掃除那種不良影響對他們身體的作用,釋放他們體內的能量,將他們還原爲真正的男性和女性,可惜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她不能面面顧到,還要躲避來自各方面的明槍暗箭(這也花費我很大一部分精力)。我已經做了許多工作,其中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我承認我對X女士丈夫的努力是失敗了,這是由於我一直過於輕視他,很少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我萬萬沒有想到我所做的這一點點工作,還要被人稱爲‘勾搭’之類的,就算說這話的人也是我拯救的對象,就算她是由於發育不良而口出狂言,我也要深挖這種思想的根源,讓大家從中受到教育。在我們這裏,爲什麼會有這種長不大的男孩的存在呢?是誰造就了他們?你們也許會說是X造就了這類人。其實遠遠不止她一人的作用。正是因爲在我們五香街,存在着許多與X丈夫同類的長不大的女孩兒,那些男孩兒纔不覺得孤單,不覺得自己異樣,而理所當然地認爲世界、認爲人,就是他們眼中的那個樣子呀,就是這個才使得他們長不大的呀,要是他被我吸引過來,脫離了X的控制,要是某某狂妄女士不來打岔,讓他一直處於我的良好影響之下,他又何至於長不大呢?總之現在是遲了,全遲了,那可憐的男孩和這個饒舌的女孩,一概停留在侏儒的階段,再也長不大了!生活多會跟人開玩笑啊!”這兩個人的發言中,女性同胞們當然全體一致地傾向她們的領袖,她們那靈敏的頭腦已經體會出一點什麼不對勁的味兒來了,聯想從前發生過的事(關於那次去警察局告發X的通姦行爲),想到歷史又開始重演,她們全有些憤憤地,於是開始板臉。同行女士面對這些板臉的人如坐鍼氈,她連忙站起身假裝找她的手提包,想要就勢溜走。溜到門口,又被X女士妹子丈夫好友的老婆,那個力大無窮的黑皮膚女人擋住了去路,她大喝一聲:“你想來糊弄我們嗎?你憑什麼說他是幅門簾?這種比喻後面有鬼!一個人,哪怕是喪失性功能的男人,決不是一幅門簾!你這種說法可給了我當頭一棒!所有的男人,包括這個男人,對於我都是暗自懷着一種崇拜之心的,我和我的領袖一樣,對他們滿懷同情,剛纔聽到領袖將他比喻成無法長大的男孩,我幾乎流下了憐憫的淚水。而你這個鐵心腸的傢伙,竟將一個活生生的,在痛苦的蛻變中掙扎的小男孩比喻成門簾!從那次告發行爲之後,我們一直猜不透你是由什麼材料拼湊起來的傢伙,你的心腸堅硬到了什麼程度,我們一直在冷眼觀察你。啊,老天,世上還有你這樣歹毒的女人!剛纔聽了領袖的分析,我才明白過來,你想要達到的是什麼目的。原來你的所作所爲全是因爲發育不良!在你那種變態的性心理中,你最感興趣的就是漂亮的小男孩,你將他說成不值一錢的門簾,實際上是想避開衆人,將他偷偷留下自己享用。我敢打賭,只要你這一溜走,馬上就去找他。你放了一通煙幕,然後溜之大吉,心裏自認爲高明得了不得,沒想到有一個先知早識破了你的詭計,等候在這門口,這下你狼狽了吧?聽我的話,回去老實躺下,收起你的如意算盤,免得當衆出醜。一個人做事總要講章法,該怎麼着就怎麼着,你睜開眼看看這滿屋子的同胞,誰又像你這樣莽撞?我跟你說,你可要仔細點,在我們這裏還有一個藝術家,他擔任着撰寫歷史的任務,從那個乘涼的夜晚,我和他一同奔進小黑屋裏,我將一些祕訣傳授給他之後,他真是變得又靈巧、又幽默了,你可不要在他面前提什麼門簾,那是十分危險的,我們這個藝術家現在快要達到我的水平了,他一眼就能洞悉你的內心世界。我的天,跟你說話怎麼這麼費力?我生平沒有進行過這種冗長的談話,你真是出奇的遲鈍。”黑女人說完之後,並沒有讓同行女士過去,她目光炯炯地瞪着同行女士,將全身伸展成一個“大”字堵在門口。“不,我改變了主意,”她又說,“我決定不放你回家了。今夜我也不回家,我要守在這門口直到天亮,我感到這是關鍵的一夜,我不能容忍別人對嚴肅的問題造謠生事。關於門簾的無稽之談一旦流傳開去,我的社會地位將一落千丈。”召開了多次的會議之後,X女士丈夫的角色問題仍然是十分的含糊曖昧,筆者曾用迷宮線路圖解決過X女士的面貌問題,但線路圖的手法並不適合於這個男人,特殊的矛盾一定要用特殊的方法解決,我們一定要找到啓開這扇門的鑰匙。我們的A博士用“移情”的方法解決了Q的矛盾,筆者肯定,對於這個男人,就是A博士也會束手無策,這是天才的義不容辭的任務。筆者在心中排除了任何人解決這個問題的可能性之後,就開始單槍匹馬的行動了。筆者想到“近朱者赤”這個比喻,就登門去拜訪X的妹子了。這裏要交待一下,X的妹子自從與她的姦夫私奔,後又“和平解決”之後,就與她的現任丈夫住在一個極其窄小的閣樓上,閣樓緊挨糞碼頭,一天到晚處在大糞臭氣的蒸燻之中,但這一對男女竟是很愉快似的,從面對糞碼頭而開的窗口時常可以看到他倆擁抱接吻的鏡頭,他們還間或從窗口伸出頭來大呼小叫,至於叫些什麼鬼都聽不清。筆者去拜訪那女人時,在房子周圍轉了好多圈,始終找不到上樓的樓梯口,只好叉着腰站在糞碼頭等待。等了約摸半小時,那窗玻璃上映出了兩張喫驚的臉,筆者連忙打手勢比劃起來。那女人微笑了一下,縮了回去,又過了十分鐘,從窗口放下了一架棕繩和木棍做的軟梯,筆者膽戰心驚地抓住軟梯攀援而上。“這下好了。”女人對男人說,“我們採取的這種辦法很安全,沒人上得來,不是嗎?寶貝?這個小夥子是我們這裏的藝術家。”“藝術家?”男人喫了一驚,“對不起,我這就要工作去了。”他爬上窗口,沿着軟梯而下,到了地面之後又朝着老婆高叫一聲:“當心那個該死的傢伙!”然後頭也不回地消失了。“他非常可愛。喂,請將窗子關緊,又開始打糞了。你想從我這裏打聽我姐夫的事,我實在沒什麼好跟你說的。”“爲什麼呢,你們關係密切。”“那是在我搬到這裏來之前。到這閣樓上之後,我把過去的事全忘得

一乾二淨了,我現在整天不出門,更不能回憶,一回憶我就要發瘋的,真可怕。你用不着這麼關心他,我看他這一輩子也頂划算的,他是一個美男子,不愁找不到幸福。當然我的丈夫也是一個美男子,你剛纔見到了的,你都想象不出我們住在這樓上有多麼快樂,像兩隻小鳥一樣。而且他,這寶貝兒,又發明了這架軟梯,我們立刻就將通到樓下的通道堵死了,這簡直就如神仙的日子,你覺得怎麼樣?我已經有三個月沒出門了,我再也不打算出門了,我姐姐的事對我來說就像一場殺雞給猴子看的把戲。我又膽小又軟弱,幸虧我的寶貝兒找到了這間閣樓,我要是在下面,在你們人羣中,是呆不下去的,太嚇人了。注意!”她蹦起來,左看右看了幾秒鐘,飛快地鑽到桌子下面蹲着。“你來,請你坐在桌邊,我好和你談話。你知道,只要堅持不出門,我們在這上頭是快活的,但也不等於無憂無慮,經常就有那麼一些人爬上屋頂來搗亂。最大的困難是大小便,一隻馬桶提上提下,還遭襲擊,這種困難你是無法想象的。”“我能夠想象,”筆者體貼地說,“我來找你,是關於你姐夫的事,你或許還記得,——”“我哪能記得,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我每天只記得鑽桌子和馬桶的事,這種事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我已經告訴了你,我並不是無憂無慮的,我必得要惦記這兩件事,哪怕和寶貝兒睡覺的時分也如此。前幾天,就在那種時刻,有人從屋頂往我們這兒扔來鐵塊,我的煩惱多着呢,我哪還有心思去記別的事!從我們搬到這樓上來起,我就發覺自己的記憶力喪失了,鑽桌子與馬桶的事太重要了,你無法逃避,還得高度集中注意力,打個比方,你總不願意房間裏滿是糞便吧?你更不願意你老婆被人砸得渾身千瘡百孔吧?一個過去的女友來看我,被我拒絕在樓下了,我哪裏還有多餘的精力來應付這種事呀?今天雖然你來了,我也不能因此放鬆了我的警惕,我的注意力只能放在這兩樁事上,你休想把我扯開。請你打開窗子看看寶貝兒回來沒有,他每天在工作時抽空回來倒馬桶,因爲我不能出門,我一出門便遭襲擊,你不要以爲他不願意,他倒是甘心樂意的。我們是合適的一對。我喜歡家庭氣氛,雖然這種條件顯然不可能生孩子,在這一點上我和我姐姐是有分歧的。我喜歡從一而終,我打算跟現在這個丈夫白頭到老。哈,小鳥飛回來了!”她奔過去打開窗,放下梯子,然後轉身對筆者說:“你應該走了,我奇怪你怎麼還在這兒?他可是不大喜歡你的,我看出來了。”那天下午,筆者在那閣樓上一無所獲。當筆者心煩氣躁地坐在街沿上敲鞋底的時候,一隻沉甸甸的手掌壓在筆者的肩頭,抬起頭來,筆者看見了同類——身穿黑衣的全街人的母親。“我已經把那件事重新評價過了,你並沒有得罪我,你的長處是不可忽視的,像你這種人才畢竟不可多得。”她拍了拍筆者的臉頰,沉思着說:“你這種苦苦追尋的精神我很欣賞。就在剛纔這一刻,你已經成功了。”“什麼?”“你的工作完成了,因爲那娃娃已經與X女士分手了,我親眼目睹了這一幕,他背起行李就從五香街消失了。問題就這樣解決了!我們撰寫歷史的時候完全可以將他一筆勾銷。啊,免去了多少不必要的爭執!我這心裏空蕩蕩的,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覺,從這娃娃來的第一天起我就揹着包袱,現在總算到頭了,我該高興纔是,怎麼會這樣地無所適從呢?我突然覺得,他在這裏的時候我反而有朝氣,有目標一些,那時我看起來更年輕,對不對?假如他在走以前來和我告別,讓我在精神上有一個適應過程,情形也許不同一些,可背起行李就出門,這太無情無義了!我們多年來已經習慣他的存在了,我每一次組織活動都將他考慮進去,就連自己穿什麼衣服,都是針對他而來的,想想我那些精彩的演講吧,我一直將他假設成我的觀衆,因爲這種設想我才發揮得分外有力。他怎麼會想出這種殘酷的分手方式來的呀?我還以爲他至少會要來我家和我道一聲別呢。難道我和他不早就是心心相印的好朋友了嗎?我一直認爲我和他之間存在着朋友的默契的,因爲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與我有這種默契,我是全街人的母親。從X吊上另外的男人之後,我就心平氣和地開始了等待,我認爲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一定會走進我的家門,他沒地方可去,只能上我這兒來,那個時候,從前的記憶全都復活,我們這位朋友眼裏出現了從未有過的豐滿動人的形象,他一下子就把那形象與眼前這個從頭到腳蒙在黑布裏的悲哀的婦人聯繫起來了,他神魂顛倒地記起了這形象的種種迷人勾魂之處,痛悔自己錯過了大好機會。可以斷定,他甚至會於一剎那間產生邪念,於一剎那間迅速地由孩子變成男子漢,這時黑布裏頭的婦人抬起了眼睛,兩道目光飛快地交叉掠過,是成年人深沉的對視,然後小夥子首先垂下了美麗的頭。‘爲什麼我從前是這樣的盲目?’,他痛苦地說道。我將耐心地安慰他,告訴他一切都還來得及,他從前犯過錯誤,這甚至是一件大好事,他會變得更加強有力,百折不撓,沒有那三十多年的錯誤,就不會有今天覺醒的他。我們每個人都犯過這樣那樣的錯誤,這些錯誤反而成了前進的動力,我覺得經過這樣一場誤會,我們倆都看清了對方的真面貌,我眼中的他已不再是一個小男孩,而是一個有魅力的男子漢了。這使我萬分欣慰,我從前那種種的引導工作總算沒有枉費心機,它取得了應有的成效,從這裏也可以看出我對他是抱着一腔純潔之情的,這一下就推倒了某些人的污衊不實之詞。我坐在門口,滿懷信心地看着日子一天天過去,看着我們會面的時刻不斷臨近,看着那小夥子的眼光一天比一天陰沉、絕望,看着形勢漸漸地變得對我有利,看着某些人的陰謀表演,我什麼全看到了,什麼全估計到了,只是沒有估計到他會背起行李就走,沒有估計到他會如此堅決地斬斷我們的友誼。當然說到底,他這種過激的行爲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也是我從前那些引導工作的一個意外的結果,他在覺醒之後羞愧難當,決心與過去一刀兩斷,才採取了這種過激的行爲。本來他這樣做也算得上一件好事,給我們免去麻煩,我們只要將他從歷史上一筆勾去就成了。因爲他這樣做了之後,就等於他在五香街並未生存過,至於他長大成人之後去到別的地方重新開始,那就與我們無關了。作爲一個普通羣衆來講,這種想法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我是一個母親,看着新生的嬰兒脫離自己,遠走他鄉,那滋味可不大好受。不瞞你說,當他消失在街口的時候我還掉了眼淚呢!他完全可以留在這兒不走,我的大門日夜對他敞開着,他想什麼時候來就可以什麼時候來,這孩子爲什麼這麼想不開呢?是不是某人惡意的不實之詞傳到了他的耳朵裏,他爲了保護心愛的人不受傷害,才決定犧牲自己的呢?相形之下,那人的嘴臉是多麼的骯髒、醜陋,這孩子出走一舉將陰謀家的內心世界暴露無遺了,在我們大義凜然的目光下,她還有勇氣來陳述她那套詭辯嗎?速記員同志,剛纔我見到你,發現你也在和我進行同一項工作,我的心頭立刻輕鬆了一點兒:關心這件事的並不止我一人。你想到過沒有,眼前的這件事正是一個絕妙的題材

?如果你能將我剛纔講述的所有那些微妙的心理活動全記錄下來,本身就已經十分精彩,十分雄辯了,所有的人都將從中受到教育、啓發,陰謀家將無地自容。他並不是一去不復返的,你相信這一點嗎?一個人,弄得如此地步,連自己的存在都很成問題了,大家都忘記了他的本名,只用一個‘X丈夫’的彆扭符號來稱呼他,要想在他跌倒的地方爬起來是很難很難了,又由於一些客觀條件的限制,他沒有來得及與本人交心,受到本人的保護,所以一時他就消沉了,看不到那唯一的一條出路了。他這一走,主觀上是抱着一種毀滅的決心的。客觀上當然不會是這麼一回事,我對他的潛在影響必將決定他的一生。他獲得新生之後去外面兜一個圈子,最後,仍然將回到他的母親、他唯一敬仰的朋友身邊度過他的晚年。速記員同志,我跟你說了這些之後,我的思路已經逐漸理清了,這不是一種驚人的本領嗎?我現在對於X丈夫的前途已經樂觀起來了,他已經完成了從一個別扭的符號到一個人的轉變,今後他還將完成他在外界的旅遊,最後,全身心地投入我的懷抱。二十分鐘前我心情沮喪地看着他離我而去,一下子蒼老了10歲。這是你親眼所見的,可是隻過了二十分鐘,我立刻恢復了情緒,現在我看起來怎樣?”筆者告訴她,她看起來好得不能再好,完全可以稱之爲“含苞欲放”,卻又比“含苞欲放”更有意味,任何一個人,在感受了她的嬌豔之後,都不會滿足於那些青春少女了,她真是一個完美的象徵。筆者到現在纔回憶起來,自己一早出門,直至現在,是走了一條曲折的道路,筆者的目的地並不在糞碼頭邊上的小閣樓上,那只是一個藉口,一個假象,筆者從那地方下來之後,神靈就將筆者帶到了真實的所在。現在問題已經解決了,解決的辦法即是“一筆勾銷”,這太痛快了!可惜筆者沒有帶着記錄本,不然當下就能完成這一偉大的創舉,這正是“英雄所見略同”,“殊道同歸”,今天真是一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這一偉大的創舉在本質上又是仁慈與博愛的,我們給一個陌生人建立了故鄉,這故鄉的大門日夜對遊子敞開,這種事,想一想就感動。寡婦又對筆者補充說:她已經在天矇矇亮的時候,從X家的窗臺上拿走了那男人的一雙鞋,現在這雙富於象徵意味的布鞋已經保存在她那個裝紀念品的抽屜裏了。這也是一個有力的證據,萬一她發生了不測,請筆者記住這雙鞋,可以用這個事實來擊退預料中可能發生的攻擊。

現在,筆者終於將這兩個曖昧人物的遺留問題弄完了,這對於筆者來說無疑是一種解放,在寡婦家裏,筆者拿到了那雙布鞋,於是他們倆同時噓出一口氣,這意味着他們一個段落的工作已結束了。寡婦在門口的靠椅上坐了下去,目光中明顯地露出了呆滯、麻木的表情,身體也彷彿消瘦了好多似的,筆者暗自思忖她是老了。“並沒有什麼意義,”她忽然苦笑了一下,“風在你面前吹,街道橫亙在你眼前,這一切,實在並沒有什麼的。我不斷地問自己:我這是怎麼啦。我容光煥發,年輕嫵媚,這又是爲了什麼?即使老如枯木,如戴黑色小絨帽那一個,也是壞不到哪裏去的。我只要拋開自己的社會責任感回到家中,坐在這棺材一般的小屋中,關於死亡的思索就懾住了我。最近,對人類前途的擔憂與對自身的懷疑是越來越經常了。我這一生,活得太累,我敞開心扉告訴你,如果剛纔那個男人不是那般絕情,我真恨不得與他一道遠走高飛,重新開始。我們這個地方,的確是太閉塞了一點,我一下子覺得萬念俱灰似的。”她又苦笑起來。她的情緒感染了筆者,筆者忽然也產生了一個衝動,想回家將那本珍貴的歷史記載扔進火裏燒了,幸虧那衝動只延續了三十七秒鐘。幸虧三十七秒鐘之後,又有一個新的問題佔據了親愛的朋友的頭腦,我們才一同拋開了個人的傷感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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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請聽題,鋼鐵俠是誰,A:託尼斯塔克B:詹姆斯羅迪C:伊凡萬科D:維吉妮婭波茨”託尼斯塔克:看我!看我!我就是鋼鐵俠啊!布魯斯韋恩:這種花花公子怎麼可能是超級英雄?首先排除掉他!1 w0-9098
其它 連載 670萬字
每天都在努力洗白

每天都在努力洗白

上安鴨
謝黎被拉進了漫畫世界成爲每個世界的惡毒人物,綁定了洗白系統賺取反黑值努力給自己編造洗白劇本的故事。 無cp+女主戲精+自救攻略+快穿 漫畫世界的讀者本來都對謝黎恨得牙癢癢但是最後都哭着求謝黎好好的,關於穿進漫畫世界騙讀者眼淚那件事 目前世界暫定: 惡劣“少年”洗白記——讀者以爲這是一個惡劣的男配,沒想到竟是從小女扮男裝的小可憐。 作精“大小姐”洗白記——讀者討厭死在這個無限流遊戲裏作天作地的大小
其它 連載 15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