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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劉鎮打鐵的童鐵匠高舉鐵錘,喊叫着要做一個見義勇爲的革命鐵匠,把階級地人的狗頭狗腿砸扁砸爛,砸扁了像鐮刀鋤頭,砸爛了像廢銅爛鐵。
我們劉鎮的餘拔牙高舉拔牙鉗子,喊叫着要做一個愛憎分明的革命牙醫,要拔掉階級敵人的好牙,拔掉階級兄弟的壞牙。
我們劉鎮做衣服的張裁縫脖子上掛着皮尺,喊叫着要做一個心明眼亮的革命裁縫,見到階級兄弟階級姐妹要做出世界上最新最美的衣服,見到階級敵人要做出世界上最破最爛的壽衣,不!錯啦!是最破最爛的裹屍布。
我們劉鎮賣冰棍的王冰棍揹着冰棍箱子,喊叫着要做一個永不融化的革命冰棍,他喊叫着口號,喊叫着賣冰棍啦,冰棍只賣給階級兄弟階級姐妹,不賣給階級敵人。王冰棍生意紅火,他賣出一根冰棍就是發出一張革命證書,他喊叫着:快來買呀,買我冰棍的都是階級兄弟階級姐妹;不買我冰棍的都是階級敵人。
我們劉鎮磨剪刀的父子兩個關剪刀,手舉兩把剪刀喊叫着要做兩個鋒芒畢露的革命剪刀,見到階級敵人就要剪掉他們的屌,老關剪刀話音剛落,小關剪刀憋不住尿了,嘴裏唸唸有詞地“剪剪剪”“屌屌屌”,衝出遊行的隊伍,貼着牆角解褲子撒尿了。
高大強壯的宋凡平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伸直了雙手舉着一面巨大的紅旗,這紅旗像兩張牀單那麼大,可能還不夠,再加上兩條枕巾可能差不多。宋凡平的紅旗在風中行駛,抖動的旗幟像是湧動的波濤,宋凡平彷彿是舉着一塊洶湧的水面在走過來。他白色的背心已經被汗水浸透,他的肌肉像小松鼠似的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跳動,他通紅的臉上連汗水都在激動地流,他的眼睛亮的就像天邊的閃電,他看到了李光頭和宋鋼,他對着他們大聲喊叫:
“兒子,過來!”
那時候兩廣頭抱着電線杆正在好奇地向旁人打聽:蘇媽爲什麼要喊叫“作孽啊”?聽到宋凡平的叫聲後,他立刻拋棄了電線杆,和宋鋼一起撲了過去。兩個孩子一邊一個拉住了宋凡平的白背心,宋凡平將手裏的旗杆往下伸了伸,讓兩個孩子的手也握住旗杆。李光頭和宋鋼的手握住了我們劉鎮最大一面紅旗的旗杆,走在我們劉鎮最長的遊行隊伍前面。宋凡平大步向前走着,倆個孩子小跑着緊貼在他身旁,很多孩子流着羨慕的口水也跟着他們一起跑,他們只能在街邊擠成一堆地跑;那三個神氣活現的中學生此刻傻笑着也跟着跑,他們也只能在街邊的人堆裏跑。李光頭和宋鋼跟隨着宋凡平,就像兩隻小狗跟隨着大象的腳步,倆個還子跑得氣急敗壞,跑得嗓子眼裏火燒一樣,跑到一座橋上時,宋凡平終於站住了腳,然後整個遊行隊伍都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