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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產黨幹部鄭玉達臉色立刻嚴峻起來,他低聲訓斥:
“走開。”鄭玉達在晚年重提此事時,才發現裏面隱藏着不少樂趣,於是對我父親當初的行爲,他表達了寬容和諒解。他告訴鄭亮:“農民嘛,都是這樣。”
我父親和母親那次長凳之交,是我此後漫長人生的最初開端。我是在割稻子的農忙時刻來到人世的。我出生時,正值父親孫廣才因爲飢餓難忍在稻田大發雷霆。父親對當初難忍的飢餓早已遺忘,但對當初怒氣衝衝的情景卻還依稀記得。我第一次對自己出生情形的瞭解,就是從父親酒氣濃烈的嘴上得到的。我六歲時的一個夏日傍晚,父親滿不在乎地將當初的情形說了出來,他指着不遠處走動的一隻母雞說:
“你娘像它下蛋一樣把你下出來啦。”
由於母親已經懷胎九個多月,在那些起早摸黑的農忙日子裏,母親不再下地割稻子。正如母親後來所說的,那時——
“倒不是沒力氣,是腰彎不下去。”
母親承擔起了給父親送午飯的職責。於是在令人目眩的陽光下,母親大腹便便地挎着一隻籃子,頭上包一塊藍方格頭巾,與中午一起來到父親的田間。母親微笑着艱難地走向父親的情景,在我後來的想象裏顯得十分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