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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運揹着金狗上了排,千聲萬聲向金狗賠罪,金狗說:“得了,福運,我沒有忌恨你。你把我丟在七里峽,我知道你嫌我愧對了小水,你應該是這樣的。”福運和七老漢幫着按接金狗的胳膊,卻怎麼也按接不上,那胳膊越發變紫變黑,腫得很粗了,只有到了白石寨進醫院去看醫生。
福運說:“金狗哥,我總不明白你怎麼不要小水了,是小水做了傷你心的事了?”金狗說:“沒有。”福運說:“那你怎麼能這樣?!”金狗到了此時,只好老老實實把情況說了,七老漢和福運都呆了,默不作聲。船泊泊地在水裏下行了一二里。金狗說:“福運,即就是與英英最後事不成,我和小水的事也怕是不會再成了。我有一句話,你肯不肯聽?”福運問:“什麼話?”金狗話未出,眼睛卻潮了:“小水是好女子,她命太不好了,沒爹沒孃,韓伯是個粗心人,光棍了一輩子,心也野,不會疼愛人,麻子外爺護小水,可他年紀太大,往後你就要多幫她呀!我知道你是去了鐵匠鋪,我感激你,一輩子感激你!”福運是實誠人,倒被金狗幾句話說得動情,當下點了頭。
船排到了白石寨。天已擦黑,三人去了醫院,醫生爲金狗按接了胳膊,返回排上已是萬家燈火了。福運說:“金狗哥,我陪你去鐵匠鋪吧,事到如今,你也不能再不去呀!”金狗面有難色道:“我何不想去,可麻子外爺他會不讓我進門的,要是一鬧,小水更傷心的。”福運也覺得是。七老漢卻叫福運到一邊,說:“你去把小水叫來,讓他們在排上說說話。金狗今日訂婚,他能跑來,還不是再想見見小水嗎?”福運就裝作去給七老漢打酒,跳上岸小跑往鐵匠鋪去。
鐵匠鋪裏,麻子外爺病未好,小水也病倒了,頭痛,心口疼,飲食不進。麻子外爺嚇得發慌,拖着病身子去買了許多止痛片,給小水喫了也無濟於事,便去請了寨城西關一位巫師,巫師看了小水,說是撞了鬼了。麻子外爺問:有死鬼纏人,有沒有活鬼纏人?巫師說,當然有纏人的活鬼,他雖沒死,可魂魄來纏,比死鬼倒兇出幾倍。麻子就破口大罵金狗!巫師便在一張黃表上畫了符,一張壓在炕蓆下,一張貼在門框上,說一天後家宅安全,人體康復。但小水還是身子沉重,且動不動就哭。福運趕來,鋪門掩着,聽見小水哭,勸慰了幾句,小水方坐起來強裝笑臉問村裏事,問船上事,卻隻字不提金狗。
福運說:“小水,你再不敢哭了,事情到了這一步,船上、村裏的人都疼你。誰是誰非,大家看得清,金狗他是沒人緣了。”小水說:“你們不能恨他,他也有他的苦處。”福運說:“這我也知道了,今日排上,我整過他,他後來又救了我,連胳膊都傷了。他說起來也淚水汪汪的,可他畢竟不對,寧願當一輩子農民,死在山上,死在河裏,也不能做這絕情的事!”小水說:“他也來了?他人呢?”福運說:“胳膊已經接好了,人在排上。我叫他來,他不敢,是我偷偷來叫你的,可你又病了。”小水卻已經從炕上下來了,一邊梳理了亂髮,一邊說:“走吧,我去看看他!”福運喫驚地看着小水,不明白她竟能下炕,一點兒也不像病得沉重的樣子。只是問:“你行嗎,你行嗎?”小水則開門自個先走出去了。
來到寨城南門外的渡口上,柴排靜靜地泊在那裏,排上呆坐着七老漢,卻不見了金狗。
福運喊:“金狗哥,金狗哥!”七老漢走過來低聲說:“你不要叫了,金狗他走了。”福運說:“他到哪兒去了?”七老漢說:“你走後,金狗問你到底幹啥去了,我實話說了,金狗流了一陣眼淚,說他還是不見小水好。他是專門來見小水,來了卻沒勇氣見到小水。他上了岸,我問他到貨棧嗎,他說他不去那兒,到哪兒,他也不知道,讓我不要管他好了。”小水呆呆地站在那裏,遙看夜幕下自西迤邐而來的州河,曲岸回湍,半隱半現,波光浩渺,不覺喃喃而語:“這也好。這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