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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尿苔說:你頭髮把眼睛擋住了。
霸槽把蜘蛛放開了,理好了頭髮,卻久久地看着狗尿苔,說:你告訴我,怎麼你就能聞到那種氣味,聞到那種氣味了你有啥感覺?
狗尿苔說:我感覺我爹就來了。
霸槽說:你爹?你知道你爹?!
狗尿苔說:不知道。
霸槽說:我也不知道。聽說蠶婆去鎮上趕集,趕集回來就抱回了你,是別人在鎮上把你送給了蠶婆的還是蠶婆在回來的路上撿到的,我不知道。
就是霸槽說了這一段話,狗尿苔更加喜歡了霸槽,霸槽還關心他,因爲村子裏的人從來沒給他說過這種話,連婆也說他是從河裏用笊籬撈的,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只有霸槽說出他是婆抱來的。
狗尿苔常常要想到爺爺,在批鬥婆的會上,他們說爺爺在臺灣,是國民黨軍官,但臺灣在哪兒,國民黨軍官又是什麼,他無法想象出爺爺長着的模樣。他也想到父母,父母應該是誰呢,州河上下,他去過洛鎮,也去過下河灣村和東川村,洛鎮上的人和下河灣村東川村的人差不多的,那自己的父母會是哪種人呢?狗尿苔偶然有過一個想法,自己的父親千萬不要像守燈那樣,守燈出身不好,長得那麼又高又瘦,他不喜歡,他希望如果像霸槽那樣就好了,至於母親呢,像着誰好呢,不要像面魚兒老婆那樣囉嗦,也不要像禿子金媳婦那樣說話佔地方,天布的媳婦性子好,但是爛眼子,應該是像戴花,他覺得戴花長得細皮嫩肉,又總是笑呵呵的。
狗尿苔從此愛去找霸槽,但霸槽的脾氣他摸不透,有時見了他,揪着他的耳朵誇他的耳朵軟得像棉花,又說又笑,有時卻燥了,不讓他廝跟。他看見霸槽在收拾着釘鞋的箱子,他說:你真的要去釘鞋嗎?霸槽說:不釘鞋誰給我零花錢呀?他說:是去住那小木屋?霸槽說:那蓋小木屋幹啥?他說:那我跟你去。霸槽說:你是我尾巴呀?他說:我給你跑小腳路。霸槽扛了釘鞋箱子到公路邊的小木屋去,他就不遠不近地廝跟,直到霸槽拾起一個土疙瘩砸在他腳前,土疙瘩開了一朵花,他仍不走。霸槽說:熱蘿蔔粘在狗牙上甩不掉了?!他說:我就要粘你。霸槽這才笑了,說:好好好,那你尋火去!
古爐村的男人都喫煙,霸槽也喫煙,別人喫煙都用旱菸鍋,霸槽是用紙搓菸捲兒。霸槽讓他去尋火,他卻不樂意去。他不樂意去是因爲他要跟霸槽去小木屋呀,如果回家去取火柴,婆肯定又不讓他出去瘋跑了,而且,他家的火柴他不願意拿出來。但是,霸槽問他爲啥不樂意去尋火,他沒有說真正的原因,他說:跑別的小腳路可以,尋火我不去。霸槽說:我的話你不聽?!他賴着說:你在村裏誰的話都不聽,我學你呀!霸槽說:你得聽我的!我告訴你,我和你不一樣,我是貧下中農,誰也不能把我怎麼樣,你出身不好,你就得順聽順說。讓你去尋火,是指教你哩,以後出門除了給人跑個小腳路,你應該隨身帶上火,誰要喫煙了你就把火遞上,他誰再見不得你也沒話說你了。